山风,带着雨后初霁的清新,拂过这座隐匿在豫州西部深山中的破败古寺。
几缕阳光透过林间的缝隙,斑驳地洒落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也映照着我们这些劫后余生之人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
距离我们从那场焚城烈火中逃离,已经过去了七八天。在这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古寺里,我们得到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在老主持的默许和帮助下(那位曾受过老兵恩惠的老僧,对我们这些“落难之人”报以了最大的善意和沉默),我们将那些从火海中抢救出来的、沉甸甸的木箱——我们未来的希望,也是我们最大的“累赘”——暂时安置在了寺庙后院那个干燥而隐蔽的地窖之中。
连日来的紧张、恐惧和搏杀,让所有人都已精疲力尽。石秀和他手下那几位幸存的玄镜台弟兄,身上大多带着伤,此刻正抓紧时间休养生息。
而蔡琰姑娘,这位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才女,在经历了这场生死浩劫后,更是憔悴不堪,清丽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她的眼神,在看向那些典籍时,却依旧闪烁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光芒。
寺庙的日子,清苦而宁静。
晨钟暮鼓(虽然这里的钟鼓早已残破不全),伴随着山间的鸟鸣风吟,仿佛真的能洗涤掉那沾染在身上的血腥与尘埃。
然而,我知道,这里并非长久之计。
这份暂时的安宁,如同暴风雨中的小小避风港,随时可能被再次袭来的巨浪所吞噬。
安全隐患: 此地虽然偏僻,但并非绝对安全。
李傕郭汜的乱兵会不会搜山?那个神秘的、或许由贾诩操控的势力,会不会最终追查到我们的踪迹?
我们这几十口人(加上典籍),目标终究太大,不可能永远隐藏下去。
消息闭塞: 深山古寺,与世隔绝。
我们几乎无法获取外界的任何信息。洛阳的局势如何演变?李傕郭汜下一步会做什么?关东诸侯有何动向?天下大势又将走向何方?
若我们一直困守于此,无异于作茧自缚,最终只会被这滚滚向前的乱世洪流所抛弃。
物资匮乏: 寺庙本身就极其贫瘠,仅靠老主持和两个小沙弥勉力维持。我们这几十口人的吃穿用度,以及未来保护和整理典籍所需的物资,都将是巨大的负担。
长此以往,必然难以为继。
我必须尽快做出决定,为我们这支小小的队伍,为这些承载着文明希望的典籍,寻找一个新的、更长远的安身立命之所。
夜深人静时,我常常独自一人,站在寺庙那破败的院墙边,遥望着西方的夜空。那里,是长安的方向。
长安!这个名字,此刻在我心中,充满了复杂而矛盾的意味。
那里,刚刚经历了董卓的蹂躏和李傕郭汜的兵燹,早已不复西汉故都的盛景,甚至可能比焚毁前的洛阳更加残破和混乱。
那里,盘踞着比董卓更加凶残、更加难以预测的凉州军阀,李傕、郭汜如同两头互相撕咬的恶狼,将那座城市变成了他们争权夺利的角斗场。
那里,还潜伏着那个最让我忌惮的“毒士”贾诩,他的阴影无处不在,随时可能给我们带来致命的威胁。
去长安,无异于自投罗网,跳入另一个火坑!
但是……长安,却又是此刻名义上的大汉都城,是天子所在之地(虽然只是傀儡),是帝国残存的政治中心!
那里,必然会汇集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是观察天下风云变幻的最佳窗口。
那里,虽然混乱,但也意味着权力格局尚未完全固化,或许……也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缝隙和机会?
那里,或许有更多像我们一样流落至此、对现状不满的士人、官员、甚至……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可以为我所用?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想真正了解贾诩的图谋,并找到克制他的方法,那么,深入虎穴,近距离地观察他和他所操控的势力,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留在原地,看似安全,实则坐以待毙。
西望长安,危机四伏,却也……可能蕴藏着一线生机!
我将我的想法,分别与石秀和蔡琰姑娘进行了深入的沟通。
石秀虽然也对长安的凶险心有余悸,但他对我的判断向来信服,且骨子里也有一股不甘沉寂的冒险精神。
他表示:“主公但有决断,石秀万死不辞!”
而蔡琰姑娘,在听完我的分析后,虽然眼中充满了担忧,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我。
她轻声说道:“长安虽乱,然天子蒙尘于斯,百官罹难于斯。若能于此乱世之中,为保存文脉、稍尽绵薄之力,纵有风险,亦所不辞。妾身……愿随先生同往。”
她的理解和支持,给了我巨大的勇气。决定,终于做出——西行!
目标,长安!
虽然前路必然充满了荆棘和未知,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与其在这深山之中坐困愁城,不如冒险闯入那风暴的中心,去寻找那一线可能存在的生机!
我们开始重新整理行装,对那些珍贵的典籍进行更严密的伪装和打包。
我们绘制了更详细的西行路线图,尽可能地避开大路和已知的关卡。
我们储备了仅有的一点干粮和药品,也磨砺了我们手中那简陋却赖以自保的兵器。
几天后,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清晨,我们向那位对我们施以援手、却始终保持沉默的老主持,深深地鞠躬告别。
然后,这支承载着厚重历史和渺茫希望的小小队伍,便如同汇入溪流的落叶,悄然离开了这座古寺,踏上了那条通往西京长安的、充满未知与艰险的道路。
古寺依旧宁静,山风依旧清冽。
但我们知道,等待我们的,将是另一场截然不同的、更加残酷的生存考验。
长安,那座如同巨大漩涡般的残破都城,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