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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会一直处于悲伤之中,就像太阳有东升西落,气候有冷热交替一样,是自然规律,人也是大自然的一员,自然也无法跳脱在这个规律之外,情绪也在不断的起伏变化之中,宁致远在悲伤过后,就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读书上。这也许就是心理学家研究发现的所谓的“黑色生命力”吧,就是说人在经历悲伤和痛苦之后,只要你不被困难所打败,就会获得反思和成长,其实也就是歌德说的那句话,所有打不死你的终将让你变得更加强大,世间的道理,本质上都是相通的。宁致远在经历了一天的悲伤之后,突然感觉内心有一股向上的力量在翻腾,就是那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做点什么的冲动特别强烈,也许,这就是家人的关心带来的力量吧,让自己忽略已久的责任感重新又熊熊燃烧起来,总之就是不能浪费时间。宁致远之前让律师给妻子说寄几本书过来的,比如唐诗宋词,还有家里之前买了很久都没有看过的书,刚好现在在里面可以花时间看下,在养成了每天都读点书的习惯之后,宁致远突然感觉以前是把读书放在了茶余饭后有空暇时间才去做的事情,完全是没有分清主次,现在想来,读书应该是比很多之前认为很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读书很明显的可以让人感受到宁静,让人少一些烦恼。我们很多时候都弄颠倒了一些事情,比如之前总觉得没有心情看书,工作和生活上的杂事太多,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好好阅读,可实际却是,只有你逼迫自己去阅读了,你之前躁动的心才能慢慢安静下来,但是很多人都抱着前面的想法放弃了后面的行为,所以内心永远找不到一个安歇处。在寄过来的书里,有一本是妻子专门为他买的,作家余华的《活着》,宁致远打开书,扉页上有妻子的一行字:我认真在网上搜了下,都说这本书是处于苦难之中的人读的最多的一本,就买来给你,希望苦难中的你依然阳光帅气,加油!家就是心灵的港湾,家人的鼓励就是最暖心的呼唤,可以让我们在困境中更加的淡定从容。

宁致远一口气读完了这本小说,读完后,最大的感受就是作者通过主人公的生活经历向我们传达了生命的坚韧和在极端困境中人们对于生存的渴望。此外,小说还强调了家庭的重要性,主人公和家人之间有着深厚的情感,他们在面对生活困境时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即使在亲人一个个离他而去后,主人公依然选择坚强地活下去,既展现了家庭作为人们精神支柱的力量,也体现了家庭和亲情对于个人生存的重要意义。最后,小说通过主人公的故事告诉我们,面对生活中的苦难和不幸,保持乐观的态度和坚韧的精神是至关重要的,主人公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打击后,依然选择积极面对生活,这种态度激励着每一个读者在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时也能保持乐观和坚强。合上书,宁致远想起了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把列夫·托尔斯泰的这句话放在世间众人身上,也同样适用。每个人的一生,虽然都各有各的追求,但追求的终点,无非就是事业成功、财富自由、家庭美满之类。但众人的不幸和苦痛,却各有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与痛,或大或小,或深或浅。之前宁致远就打算要多跟不同的人聊聊天,通过交流去见识下别人不一样的人生,说干就干,他仔细搜寻着。

监房里,算了,还是说房间里吧,省的说的这么随意会让人误以为是在炫耀,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之嫌。每每写着写着,都会感叹语言和文字是真的厉害,正是因为语言和文字的出现,才让人和人之间能更快速的通过沟通交流产生信任,然后基于信任完成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合作和不同分工,然后人才能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俯视世界和傲视其它,在整个人类的发展史上语言和文字可是人类进化的催化剂啊,对于人类能在宇宙取得当今的地位功不可没,同时语言和文字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立身之本,毕竟人类的发展文明史都还是通过文字保存至今并得以让后人瞻仰学习的。但文字作为工具和手段,其在博大精深的同时,也耐人寻味,在当今互联网社会愈加发达的环境里,我们更多数所面临的情景应该是处在不断的过度表达和时常的被误解这两种情景中,这时你更多的发现会是语言和文字在更多时候的苍白无力感,当然,苍白无力和博大精深之间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直接的内在关联,两者可能谁也不影响谁,谁也不决定谁。你看,我好像就是因为怕被误解而表达了,所以啊,就是这样,这是个死循环,不可说。突然间又觉得这个不可说不是故作高深的不能说,而更多的是认清了怎么说都说不明白后的清醒。

房间里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对于因猥亵、强奸和杀人而被抓进来的嫌疑人,为了发泄下大家对其深深的鄙视和痛恨,在有限的条件下让其吃点苦头、大快人心,就算是找到管教那里管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一般这类嫌疑人刚进来时必将会遭受一些惩罚和折磨。你没看错,就是在全是各种各样的嫌疑人的房间里,连这些同样是嫌疑人身份的人对于以上三类的嫌疑人也深恶痛绝。有时想想挺有趣的,宁致远不禁会想到作家豆豆在其作品《遥远的救世主》里提到的“文化属性”这个概念,是的,哪怕是在这样的房间里,人也会分出个三六九等来,也有各种各样的鄙视链,这是我们几千年来的文化属性造成的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安其位,等级森严的传统从来没有改变过,无非是换个名词,换个称谓罢了,你方唱罢我登场。总之对于这三类嫌疑人,管教带进来之后,会意味深长的说一句:“你们看着办吧。”然后就走了,什么意思呢,这里有必要提前说明下。房间里都是360度无死角监控的,且是24小时照明的,目的就是保证每个嫌疑人的人身安全不受侵犯,都说现在是文明官司,不会有之前的挨打呀,体罚呀啥的,像之前YN省的“躲猫猫”事件,那就更是绝对不会有的了。保证人身安全这件事,最起码在Sh市这样的一线城市宁致远是看到了,人身在其中对这个“文明官司”的体会确实名副其实,但是回想起他之前在FY市的一个镇上的看守所,那就是另说了,只能说有差距,而且差距还不小。上层精神上传下达需要时间,这是效率问题,但执行上有折扣,每个环节都折一点,这就不仅是效率问题了,还有态度的问题、关系的问题、地域属性的问题以及其它的问题,可能这也是之前所说的文化属性决定的吧。所以无论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都要乖乖的,不然就要受到关小黑屋的惩罚,小黑屋就是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的那种小黑屋,是每个人,哦,不,每个嫌疑人所不想的,里面暗无天日,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想想都恶心的要死,看看电影里主人公呆过之后的形象就能明白了。管教的“你们看着办吧”这句话的威力,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那简直是把一块肉扔到了狼群里,接下来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社会上的人痛恨在里面的嫌疑人,在他们眼里嫌疑人是没有啥分别的,仅有的分别也许就是千刀万剐和留个狗命的区别;但在嫌疑人的眼里,那差别就大了,那是区分的更细致的,有“这种事还抓你进来干嘛”类型的,像未成年人在手机上发发黄色视频被钓鱼执法钓上来的呀,卖卖伟哥等被钓鱼执法钓进来的呀,等等;有“你这个小官司,短时间就出去了”类型的,像小偷小摸个几千块钱的呀,偷个手机电瓶车的呀,等等;还有“这个就走远了,不如就搞一搞吧,死马当活马医了,就是那种“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的,像贪污诈骗个几十万上百万的,等等。总之,杀人的,大家看不起,但说实话也没人敢招惹的,更别说动手了;猥亵的,看年龄,老年人也没人敢招惹,怕被赖上,万一他来个愤怒至极晕倒了啥的,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年轻一点的倒可以招惹,但是这里面却夹杂着些可以理解的无奈吧,毕竟年轻嘛,荷尔蒙旺盛,谁都年轻过,看到那黑长直的秀发,白瘦长的美腿,克制不住也算正常,那就下手轻点好了;强奸的,那就没那么多说道了,就两个字“干他”,管教也是这个意思,反正事情你干了,来吃点苦头,你也是“有冤”无处诉了,谁让你干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呢?

有三个嫌疑人让我印象深刻。先说第一个,是因强制猥亵罪被抓进来的67岁的老头,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没人爱搭理他,每天会跟他发生的唯一交集就是,其它嫌疑人每天都会说几次,“这么大年纪了,还干出这种变态的事来,你怎么不tm的早点去死”!而他呢,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然后坐在角落里,看看报纸,他吃的饭都是最差的。里面的饭菜都是装在一个铁盒子里的,饭在下面,菜在上面,因为菜都是水煮的嘛,里面的人又都被视为猪狗不如的,这个饭菜弄的也是一塌糊涂。发饭的时候,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一排一排房间的送到门口,房间有几个人就放几个铁盒子,排头在门口蹲着,通过铁门下面仅有的一个小洞一盒一盒的拿进来,里面的人按番号由大到小坐在板上,排头将饭盒一盒一盒的拿进来后由前往后传递。既然饭菜有区别,而且区别还很大,那排头肯定就会挑一挑了,不好的给番号小的,好的给番号大的,最后给自己留个好的,就是这样的顺序,当然,这个老人是例外,他始终是排最后,拿最差的,虽然他进来的比很多人都早,番号也比大部分人都大,但房间里所有的嫌疑人都觉得这理所应当。宁致远就这么观察着,他发现其它嫌疑人不仅觉得是理所当然,甚至所有的嫌疑人都觉得这还不够,要不是没有了其它办法,如果有更进一步惩罚的办法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用下去。有时宁致远会思考这种现象背后隐含的本质性的问题,越想越觉得有些想不明白,越想越觉得有些思考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谁给了我们惩罚别人的权利?我们不自觉的赋予了自己惩罚别人的权利,惩罚行为的发生本身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们很少会去想一想,我们哪来的资格就这么理所当然!做的毫无顾忌,做的酣畅淋漓,更多的好像是为自己内心某种阴暗面的发泄找到了发泄口!我们真的了解其中的真实情况吗?我们真的在意其中的真实情况吗?我们为什么不去了解就做出了这样的惩罚性的行为?难道是我们内心有着阴暗的本能?还是我们从中得到了快感,而这种满足感才是每个人真正需要的?是无论处在什么境地下,这种满足感都需要被满足?我不认为是这样,没有任何人在任何条件下可以赋予自己这样的权利,这样的居高临下,这样的道德审判。如果这样可以成立的话那就不需要道德和法律了,连法律都要有个严谨的过程,在没有定罪的时候只能是嫌疑人,我们又为什么游离在法律之外做着这些本能的阴暗的行为?人性的自私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它永远在寻找着机会,找寻着出口,一旦发现目标,便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畅快一番,获得巨大的满足。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没有人愿意和他挨着睡,房间里是大通铺,大家都并排睡在一个板上,人少的时候空间就大些,人多的时候空间就小些,人再多的话就头和脚错位挤在板上,人再多那就只能在地上打地铺了,现在是刚好人挤人睡在板上,宁致远就主动睡在了他旁边,平时也没有过多的交流。睡着睡着,宁致远慢慢对这位老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他晚上都会主动侧身睡觉,这样宁致远的空间就大了一些,每个礼拜两次的红烧肉他也给宁致远吃,说自己年纪大了不好消化。终于有一天,他开庭了,拿到了判决书,没人知道他判了多久,也没人愿意关心他判了多久。拿到判决书以后,会有7天的时间到过渡间,就是把那些已经拿到判决书的人放到一个房间里,等待着“上山”。上山也是里面的俗话,就是分流到监狱里去,也就意味着一切就尘埃落定、盖棺定论了。老人拿到判决书后的几天,明显苍老了很多,但也能从表情上看出来一些复杂的情感,有一点点不安,有一些些无奈,又夹杂着些许的纠结与释怀,总之并不能说是完全好的结果,也正是这样,房间里的人又经常对着他说:“恶有恶报,一看也不是什么好结果,早点死了算了。”他也跟之前一样,从不理会,只是一个人吃饭、睡觉、在固定的角落里坐着。

在他接到管教说的明天就要掉监的那天下午,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之前没有吃完的剩下的大帐全部拿到宁致远旁边,然后开始了下面的谈话。(以下用宁代表宁致远,用老代表老人)

老:“前段时间看你收到了家里人的来信,内心一定很温暖吧。”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宁:“您收到过家里的来信吗。听说咱们这个管教很是负责的,谁有信来都会给拿进来,很多管教都不管的。”宁致远答道。

老:“是啊,运气好,吃官司是要看运气的。人生就是这样,你觉得你很努力,但其实很多都是运气使然,滑稽吧。”说完他笑了一下。

宁:“哦,听您说话也是个文化人呀,怎么会犯这个罪名呢?不会是老糊涂了吧,不应该呀。”宁致远问道。

老:“好个不应该,就凭这个不应该,我就确定我没有看错你,你是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有些兴奋的说道。

宁:“哦,哪不一样?”宁致远略带不解的问道。

老:“也没啥,就是我这辈子见的人多了,经历的风雨也多了,跟别人生活一段时间也就大概能了解是什么样的人,我看你面善,跟其他人不一样,如此而已。”他回答道。

宁:“在这里面,提善这个词,有点奢侈吧?”宁致远带着些自嘲的口吻说道。

老:‘’善难道还要分在哪?那只是人为的区分罢了,善恶的概念都是人自己弄出来的,既分善恶,那很多事就没法讲了。”他说道。

宁:“讲讲吧,语言是有局限性,但我们也没必要因噎废食。说白了,什么善啊,恶啊,那都是自己心里的标准,就是人自己内心的好恶而已,利己的本能驱使。”宁致远答道。

老:“哦,年轻人,没想到你也这么悲观啊,你好像对利己挺有成见啊?”他问道。

宁:“哪敢有成见,就是感慨而已,太利己,终将被反噬,物极必反。”宁致远说道。

老:“嗳,他摆摆手说,不要随便用极这个形容词。我倒想问你了,什么程度才算是极?到哪里了又才是极?你是以什么为标准的?在我看来,这个物极必反更多的是事后归因,说粗俗一点,就是马后炮。你想想,哪次不是等你出事了,才会有人指着你的鼻子说,看,物极必反了吧,遭报应了吧,有人在你没出事之前跑过来告诉你,可以了,不要搞啦,再下去就物极了,有吗?哈哈。”他摇摇头,无奈的笑道。

宁:“那您觉得您自己现在算物极了吗?”宁致远问道。

老:“看来你也只是比别人好了那么一点点,对我还是有很大成见吧?”他反问道。

宁:“我从自己的事情上悟出个道理,就是信息差。信息不全是没有发言权的,你都不知道别人要怎么对待你,还在那一个劲的表达自己,现在想来真的可笑啊。但是有些东西,我认为像身体本能,很难克服的,前两天看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说人就是一股毫无缘由的,永不停息的意志的冲动,我能理解。但,有些事,哎,怎么说呢,要有个度的问题,几千年来的文化就告诉我们这个字:度。任何事,人和事,超过所能理解的限度那就要出问题的,就拿你这个来说,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该看的风景,该有的体验也都差不多了吧,无论质量怎么样,最起码是见识过了,体验过了吧,不至于在这个上面再…哎,表达不出来,你懂的。”宁致远说道。

老:“我明白。你比那些无缘无故就只是听别人说了就当真然后鄙视我的人好了太多。当然了,无论是谁,我真的觉得能愤慨已经很好了,听了我这种事,第一反应是愤慨人,我都觉得是正常人,这样很好,所以我没法怪他们对我的恶言相向。但是,你懂的,每个人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有苦衷的,都是基于自己所能掌握的利害得失的考量来做出选择的,如果人们除了愤慨之外,还能再往前走一步,了解下我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我就真的觉得这个社会进步了。我们不能老是沉溺在自己本能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了,一定要想着怎么样跳脱出来去看问题,这个意识一定要有,不然,就像八国联军进来一样,你老是愤怒的说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不道德,你不应该这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有啥用呢?说到底,人家不是没道德,只是人家对道德的定义跟你不一样而已。你跟别人谈应该?人家觉得你弱就应该被欺负,自然法则不就是这样吗?难道你弱你还有理了?哈哈,可笑至极啊。”他哈哈大笑起来。

宁:“你是说苦衷吗?很多所谓的苦衷,在别人看来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合理化自己行为的借口罢了,呵呵。”宁致远对此嗤之以鼻。

老:“我不否认你的说法,这涉及到我们如何定义苦衷。你刚说的那种情况在我这里根本就不是苦衷,就是单纯的找借口而已。我说的苦衷不是这样定义的,我说的不仅是苦衷,还有这个苦衷到底有多苦。”他皱着眉头说道。

宁:“也许吧,定义本身就很难去定义,这个我们掰扯不来。那就聊聊你所谓的苦衷有多苦吧,是苦到那种黄莲有苦说不出的苦吗?哈哈。”宁致远不禁大笑道。

老:“不是说不出,是不想说,也找不到说的人,别人都已经在内心给你定性了,那你说什么别人都会觉得你是在找借口。不用很远,等你开庭的时候你就能深刻体会到这一点。”他笑着说道。

宁:“那意思就是你开庭已经体会到了?”宁致远不解的问。

老:“那倒没有,我一句话都没说,全程认罪。”他回答。

宁:“就因为这个就不说了?就怕被别人误解认为你是在找理由所以就什么也不说了?这好像也没什么值得称赞的吧,反而让我感觉有点懦弱,你这个年纪又有文化,那不可能不知道孔夫子说的那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道理吧,你这是在逃避吧,这对于人来讲可不是什么难事。”宁致远不屑于顾的说道。

老:“不,完全不是,我只是求仁得仁而已。”他答道。

宁:“呵呵,如果你不给我说说其它的信息,这个仁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是不认的,滑天下之大稽好吗?”宁致远嘲讽道。

老:“本来也是想说的,说之前呢,这个拿给你。”他指了指身边的大帐,就是一些零食饮料之类的。“没什么别的意思,咱俩有缘,我还要谢谢你,还愿意多听我讲些什么,这个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种信任,信任是多么难得呀,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是赤裸裸的信任,不是基于利益和其它什么的信任,所以你一定要收下。”他诚恳的说道。

宁:“嗳,宁致远摆手说道,自古无功不受禄,况且你也零零散散的听到过我的情况,拿了别人的钱财办了约定好的事情,人都会被抓到这里来,我现在对收别人的东西相当敏感呐,都有巨大的心理阴影了。更何况我们之间啥也没有,我怎么能收呢?”宁致远说道。

老:“你看看你,着相了吧。照你的意思,在这里的就一定是坏人了?不然为什么外面的人给你你敢拿,里面的人给你你不敢了?在你的认知里,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就是有差别的,你已经不自觉的区分好了,这个区分本来就是胡扯的,那就更遑论之后根据这个区分做出来的行为了。正是因为听到了你的一些事情,我才要告诉你,不要着相,外面的人不一定就比里面的人好到哪里去,好吗?”他耐心的告诉宁致远。

宁:“好吧,我现在的认知呢,是这样的,您听听有没有道理。就是不是所有的坏人都会被抓进来,但是被抓进来的一定都是坏人,您说呢?”宁致远不解的问。

老:“也对,也不对吧,你忽视了概率的问题,只能说被抓进来的是坏人的概率更大,而没被抓进来的是好人的概率更大,当然这样也不一定准确。很简单呀,四个字就可以否定你的认知,那就是“冤假错案”,有发生吧,既然国家有赔偿机制,就说明冤假错案是无法避免的,你说对吗?如果可以避免,那就不需要赔偿机制了。”他笑着看向宁致远。

宁:“好吧,这个我是涨知识了。至于你说的说出自己所经历过的经历,我是坚定不移的去做的,不管在别人看来是借口还是苦衷。我自己都会去实际经历下,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我这个人,撞了南墙也要先撞明白再说,再考虑是要回头还是再撞撞。回头不是目标,把事情说明白是目标,哪怕流血过多,哪怕被砸死,也要把事情说清楚,我是不相信现在连个把事情说清楚的地都找不到了。”宁致远有些愤慨激昂的说道。

老:“嗯,总之我看好你,我觉得你是有苦衷的。”他很认真的说道。

宁:“嗯那,谢谢,东西我可以收,但我说了,无功不受禄,我愿意做个倾听者,但前提是诉说的人要完全真实,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在此基础上,这些东西就作为我聆听的劳务费了咋样?收类似的劳务费我可是老本行,哈哈”。宁致远笑着说道。

老:“好,我本来也想跟你唠唠的。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没想到会走上这条路,自己所不齿的这条路。我有一个儿子,43岁了,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老伴走了,是生重病走的,儿子呢,也很孝顺,可是在大城市里生活,压力大,我不愿意麻烦他。我们老两口都是农村来的,儿子呢在这里娶了个本地媳妇,背着房贷,养着孩子,难呀。以前在农村,大家都过的差不多,吃的也比现在差远了,可是也没觉得那时有那么多的不开心。儿子的房子我去过,不大,住了两天,不习惯。不是因为房子不习惯,是跟儿媳妇一起住不习惯,你也打小在农村里长大,也知道在农村儿子结了婚也要跟父母分家的对吧。人家本地人活得精致,咱不想看人家白眼。我和老伴在老家住,老伴得了很重的病,看不好,也没钱看,就眼睁睁看着她走了,走的很痛苦,我至今都忘不了,想想就难受啊。现在我也病了,可我不想像老伴那样走的那么艰难,那么痛苦,我想找个地方,不给孩子添麻烦。我在地下人行道睡过,我也靠捡垃圾谋生过,但是食不果腹,累。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我自己也是,但是老了老了,自己确实不喜欢的事情就不想去干了,身体不舒服,也干不动了,哎。”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

宁:“所以,那件事是你想干的?”宁致远不解的问道。

老:“当然不是,算是个由头吧,自己又干不了活,现在生病了,也不愿意干了,要是身体健康我可能不会走这一步,但谁知道呢,反正现在是进来了。人呐,最悲惨的事情也许就是没有办法同时走两条路,但无论你选择走哪条路,都会有不同的风景,都会既有开心快乐也有遗憾懊悔。当然这还不是最悲哀的,比这更悲哀的应该是大部分都是遗憾懊悔要多于开心快乐。进来嘛,就可以养老了,吃饭吃药都不花钱,主要是不给孩子添麻烦,不能成为孩子的累赘不是?”他无奈的说道。

宁:·“我还是不能理解,能进来的方式有千万种,为什么要选这一种呢?”宁致远问道。

老:“那你觉得哪种合适?像我这样的,目的本身就不真诚了,还在乎形式吗?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宁:“您怎么想的只有您自己知道了,我没法钻到您的脑子里去求证不是?但我怎么看,都看着您也不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啊?”宁致远说道。

老:“哈哈,你小小年纪也会看人了?劝你一句,不要同情心泛滥,不要主动释放你的善意,不然早晚要吃亏的。”他语重心长的说道。

宁:“这我可改不了,不然我也就早就不理你了不是吗?”宁致远回答道。

老:“不瞒你说,我也想过其它的办法,去偷去抢?那不必然会给别人带来损失吗,虽然东西是可以追回来,但是这期间的担忧焦虑对别人造成的精神损失是无法弥补的。我已经目的不纯了,不能再给别人带来其它麻烦了,对吧。”他认真的说道。

宁:“嗯,讲的是挺好,挺好笑,哈哈。你做的这个对别人来讲就没有损失啦?好像损失更大吧,孩子才几岁啊,你能下的去手?”宁致远有些无语的说道。

老:“我自己孙女我能不知道几岁吗?”他有些激动的回答道。

听到这句话,宁致远浑身一颤,顿时大吃一惊,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死死盯着这个老人。能够惊讶地浑身颤栗,上一次的这种感觉还是在看到一本书叫《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时才有的。这本书讲述了花季少女房思琪被补习班老师李国华长期性侵,最终精神失常的故事?,这部小说是当代作家林奕含2017年创作的长篇小说,灵感来源于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故事的主人公房思琪是一个热爱文学的十三岁小女孩,李国华以辅导文学为名,诱骗并性侵了她长达五年。房思琪在尝试告诉父母和朋友无果后,逐渐走向了精神失常的边缘,据说林奕含在创作这部小说时,每天写作八小时,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心理折磨,最终在小说出版后不久自杀。小说的背景是压抑的家庭教育环境和社会环境,使得房思琪不得不选择隐忍,内心幻化出爱情,最终崩溃瓦解,抑郁疯癫,这部小说不仅揭示了个人的悲剧,也反映了社会对性侵问题的忽视和受害者的无助。房思琪,一个原本纯真的少女,怀揣着对文学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然而,她的世界在遭遇李国华的性侵后彻底崩塌。她的心灵被撕裂,她的信仰被摧毁,她的生活被黑暗笼罩。李国华,这个在她心中曾是文学引路人的形象,瞬间变成了恶魔的化身,房思琪的悲歌不仅仅是个人的遭遇,更是无数受害者的缩影,她们在痛苦中挣扎,却往往得不到社会的理解和支持。她们的呼救声被淹没在世俗的偏见和冷漠中,这种纯真的陨落,是对人性的极大讽刺。让人细思极恐,不禁全身战栗。

老:“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没做什么,我不是禽兽,况且还是自己的外孙女。就是帮她穿衣服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身体,摸了摸她的屁股,小孩子是没啥的呀,自己爷爷拍拍屁股她也不会多想,这样也不太会对她造成太大的伤害。就是可能吓着她了,因为我要先用力扭打她一下,好让她大哭起来,然后她妈妈才会进来,我就开始了演戏,我摸她屁股给她妈妈看的,孩子也不是因为摸屁股的动作哭的,是因为我使劲掐她她疼的哭的,我就是让她妈妈发火,误解,难以置信,这样她才会毫不犹豫的报警。”他痛苦的说道。

宁:“我明白了,但你这样的话,这不对你儿子和儿媳造成损失了吗,还是有人在遭受损失呀,这对您儿子和儿媳的精神上的损失不知道更要放大多少倍呢,也不符合你的初衷呀?”宁致远不解的问道。

老:“我知道,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佳办法了,自己的亲人受损失总比让陌生人受损失让我更能心安些。再说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本来就是打算不让他们管的,现在他们怀着不解,甚至仇恨,那不是更彻底吗?也不会因为不管我而有心理上的负担,对吧。总之我的目的达到了,他们嘛,也少了我这个麻烦。至于中间所发生的损失也好,利害也好,无论在谁身上,那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又有多少东西能说的清呢,你说对吧。”他怀着复杂的感情说道。

宁:“我觉得你们老一辈蛮搞笑的,总喜欢为自己的孩子安排生活,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为别人上作出决定,还要苦口婆心的告诉孩子说都是为你好,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你不觉得很残忍吗?没人愿意活在谎言里,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被固定好的生活。你怎么知道你儿子是怎么想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还在这里口口声声说是为他好,你也太一厢情愿了吧,万一你的这个做法,让他对你无比的痛恨和失望,让他一辈子在精神上都难以释怀呢?相比这样而言,也许他更愿意在您身边尽赡养义务呢?你这样一意孤行不是对他而言损失更大吗?无论你怎么觉得,这种做法在本质上都是自私的;无论你处于什么目的,你的这种做法都是很不道德的。”宁致远非常不满的说道。

老:“孩子,别扯了,在你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哪有那么多的义务啊,道德啊,你要考虑别人的感受之前,要先想想别人会不会考虑你的感受。亲情也不例外,不要让孩子陷入到这种情景下去做选择,更不要去考验人性,何必呢,人性自古以来变过吗?物质可以呈几何似爆炸性增长,但人性的改变还不如阿姆斯特丹在月球上走的那一小步远呢。”他反过来教育起了宁致远。

宁:“好吧,这个我承认,感情和利益,两者的交集确实变数太多,很难讨论,就连哲学家关于理性和非理性,激情和理性的论题讨论了千百年来也都还没讨论清楚,我们也就不大言不惭的去说了。可是这么蹊跷的事,在法律面前真的可以如你所愿吗?其它可能出现的情况就真的可以被排除在外吗?疑罪从无呀。”宁致远不解的问道。

老:“哦,你的意思是法律等同于事实喽?”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宁:“某种程度上是吧,嗯,在我的认知里是的。法律虽然不能完全等同于事实,但法律是无限的逼近事实的,不是吗?”宁致远认真的回答道。

老:“看来你的认知需要提高。在我的认知里,事实只是法律的一部分,甚至不是主要部分。事实是可以编造的,怎么说呢,法律依据的事实是符合逻辑的事实,并不一定是符合真实的事实。真实的事实只有你自己知道,但编造的事实你不一定能掌控的了,你只能影响,至于能影响到什么程度你也控制不了,你能控制的就是依据逻辑推理去制造事实的假象,这还要取决于你是否愿意去施加影响的主观,某种程度上而言,法律大多数都只能是依据逻辑推理出来的所谓的事实,至于嫌疑人真正所经历的,这个时间无法倒流,法律对此也无任何办法。所以,真正的事实很难去界定,但法律要想给出惩罚,就必须有理有据,在此基础上,考虑到执法过程的各项成本,有时也为了节约司法资源,对于我这种自己要认罪的嫌疑人而言,那最简单了,按照认罪的口供去一步步走流程就好了,简单至极。所以啊,我是求仁得仁,说实话,抱着不真诚的目的,反而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等这个目的真正达成的时候,你的心里真是百般滋味呀。你会想很多,总之不会像想象的那么酣畅淋漓,心情很复杂,你甚至会想到那些弄来弄去怎么都无法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嫌疑人,每每想到这样,我就觉得自己真的是幸运的了,你说我是不是幸运?”他认真的看向宁致远。

宁:“我不把这理解为幸运,我只能理解为你成功的钻了法律的空子。有多少人,达不到最终想要的结果,都会自嘲式的说让法律钻了自己的空子。这个说得好,法律无处不在,只要你被盯上了,而且你有空子,法律为什么不钻呢?我之前一直不理解,抓人为什么还要有指标的限制,还要有一定的额度,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那岂不是意味着相同的行为,有的人进来了,有的人逍遥法外?这公平吗?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法律要的也许不是公平,而是稳定。对于当权者来讲,稳定大于一切,法律也不过是他们维持稳定的一种工具而已。像你这么认罪的,他们应该乐见其成吧,既节省了精力和时间,也不差你这么一个钻空子的,对吧。”宁致远说道。

老:“是这么个道理,某种意义上讲,大家都是薛定谔的猫,本身既是善的又是恶的,既有罪又无罪,矛盾对立的统一,反正就这么存在着。唯一的区别就在于盖子有没有被掀开,掀开了,之前的既是这样又是那样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滑向了确定的一方,要么是善,要么是恶,要么有罪,要么无罪。”他说道。

宁:“还好我在里面看了几本哲学的书,不然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宁致远笑道。说来也奇怪,在外面的时候,宁致远有时也很想看看书,可是哪怕是到了图书馆,一会一个电话,一会一个微信,根本静不下心来,现在呆在里面,反而能静心好好看书了。看来人的适应能力是真的强大,不过也许是每个人本来天生都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只不过为了生存,不得不进入到很多的生活情景中,大部分喜欢做的事情都被社会的生存压力和日常琐事所淹没了。只有在一定的情境之下才会被重新激发出来。

老:“我也是看你平时在看这里的哲学书,我才跟你谈这个。”他带着一股老人胸有成竹的敏锐缓缓的说道。

宁:“可是,你就不怕我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吗?”宁致远问道。

老:“不怕,说给谁?谁会听你的?哈哈,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我的底色就已经被决定了,那就是被人所唾弃,为别人所不齿。我不值得哪怕一点点的被同情,那也就意味着所有可能的会导引至我应该被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同情的说法都会被天然的屏蔽,被人所反感和厌弃,所以,就算你知道了,你会傻到要去这么做吗,哈哈。”抛开其它一切不说,此时的他反而有种自得,一种运筹帷幄的自得。

宁:“可那你为什么又要跟我说呢,就让这件事烂在你自己肚子里不好吗?”宁致远越聊越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看你这个年纪,应该没看过电影《花样年华》吧,电影讲述了张曼玉饰演的陈太太和梁朝伟饰演的周先生在一种尴尬的情形下互生朦胧的爱意,但终究错过了彼此,周先生背负着沉重的秘密离开了香港,电影的结尾,梁朝伟饰演的周先生在吴哥窟旁对着一个石洞诉说自己的心思,梁朝伟对着吴哥寺墙上的这个洞说了很久很久,仿佛要把他所有的过去都倾倒而出,在那里,有和张曼玉一起度过的恍惚的花样年华。电影里清楚地拍摄了吴哥寺的回廊,在光影交错间,流逝的时光不再回来。最后,梁朝伟用草封上洞口,以此来封存这段不了了之的感情。?怎么样,明白了吧。”他笑着说。

宁:“明白了,天性使然,把秘密烂在自己肚子里不符合人类的天性。人天生是有倾诉的需求的,有些事,有些秘密,必须说出来,不然憋着违反人性,不舒服,对吧。”宁致远说。

老:“可以可以,一点就通,果然没有看错你,哈哈。”他笑了,笑的很肆意。宁致远看着他,陷入了沉思,眼前正在放肆开怀大笑的他,是因为又一次看对了人而笑吗?还是因为自己终于将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而如释重负,满足了人性的驱使之后的畅快?亦或是两者都有,宁致远不得而知。

两人就这么呆呆的坐着,过了一会,他又说道:“还是要谢谢你,跟你聊天很开心,谢谢。”“不客气,您能把我当成吴哥窟的石洞,我也能乐于助人。可是,我毕竟不是石洞,石洞不会回应你,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回应您一下,跟您聊天也让我受益匪浅,我也很开心。也许我的回应不是很恰当,但无论如何,就到这里吧,作为咱们相识一场的缘分的结尾,画个句号,希望不是很冒昧,在您这个老人家面前,我也放肆一回,您看如何?”宁致远在征求他的同意。

老:“妙啊,妙啊,我洗耳恭听。”他笑道。

宁:“哪里哪里,我一个年轻人,阅历经验肯定都没有您丰富,是不敢班门弄斧贻笑大方的,只是掉个书袋,突然有感于此,就很想跟您分享一下,不对的地方还要请您多多批评指正。”宁致远说道。

老:“好啊,你请…”他边说边期待着。

宁:“曹雪芹先生《红楼梦》里的,好了歌,送给您。”

老人听后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他看着宁致远,一边微笑一边点头,宁致远认真的吟诵起来。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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