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盟】
霓裳的睫毛凝着千重霜雪,每次颤动都似碎玉敲冰。观星阁的琉璃窗上,顾西洲呵出的白雾绘就苏氏绣庄的舆图,那些蜿蜒的墨迹竟与三年前合卺酒洒在婚书上的痕迹重合。他腕间佛珠垂在鎏金鹤嘴炉畔,檀香随气压起伏化作《长相思》的曲调,每颗珠子滚过青铜凹槽的声响,都像极了少时教她弹《胡笳十八拍》时断弦的颤音。
\"画押罢,鹤炉自会吐纳春风。\"顾西洲将狼毫塞进霓裳冻僵的指间,笔杆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正是及笄礼那日,他冒雪攀崖为她采朱砂时系的同心结。鹤炉吐出的白雾凝成血霜,在契约书洇出并蒂莲暗纹,每片花瓣都嵌着当年他咬破她指尖取血的齿痕。
霓裳的指甲掐进羊皮卷轴,裂开的夹层簌簌落下碎雪。泛黄的照片里,十五岁的顾西洲背着她走在雾凇林间,少年颈间绕着她吃剩的糖葫芦丝帕,此刻那块蜀绣帕子正缚着鹤炉的珐琅锁链,随狂风奏出《雨霖铃》的悲调。
【烬余香】
\"你说过...雪山容得下最干净的相思...\"霓裳的喘息在琉璃窗上开出冰凌花。顾西洲忽然扯开狐裘大氅,心口刺青的山水图卷次第舒展——青峦叠嶂竟是她心悸发作时的脉搏纹路,溪涧奔流恰似父亲坠崖那日登山杖击碎的冰瀑。
鹤炉突然迸出凄厉鹤唳。顾西洲铺开契约书覆在观星镜上,镜中二十年前的冰渊里,父亲僵硬的指尖正指向条款骑缝章。霓裳的泪珠滚落即凝成冰魄,在羊皮纸上撞出母亲坠楼时震落的窗棂霜花纹,每个冰晶里都锁着顾氏商号的徽记。
\"你且细看。\"顾西洲扳过她的脸迫向目镜。父亲冻紫的唇形在镜中化作荧光小楷,正是契约书里\"心脉尽归顾氏\"的毒誓。霓裳挣扎间扯断束发银簪,簪头并蒂莲突然吐蕊,藏在花心的夜明珠映出地窖密道图——那分明是母亲临终前绣在襁褓的平安符纹样。
【碎玉吟】
鹤炉青烟突然化作胭脂色。霓裳在氤氲雾霭里望见十八岁的顾西洲跪在雪原,捧着鎏金鹤炉求她试香。那时的炉身还刻着《上邪》诗,不像此刻,鹤嘴里吐出的尽是混着佛珠碎屑的冷香。
\"你终究挣不脱这炉中香。\"顾西洲的铜制假肢扣住鹤颈机关。霓裳在窒息中扯断佛珠链,檀木珠滚入炭盆爆出父亲最后的呼喊:\"霓儿快逃!\"她咬破舌尖将血喷向契约书,经血染就的\"意外\"二字,竟是母亲教她绣的第一个双面绣纹样。
【烬余温】
暴雪撞破琉璃窗的刹那,顾西洲用脊背筑起人墙。碎冰扎进他背上的顾氏图腾,渗出的血在契约书晕开少年时的画像——他们共执狼毫在观星阁题匾,匾额\"长相守\"的最后一笔,正是此刻鹤炉报警的青铜机关。
\"其实...\"顾西洲的假肢突然迸裂,机关里的金丝竟缠着半截发黑的合欢佩,\"你父亲改过鹤炉的篆文...\"他从怀中取出冰封的瓷瓶,釉色恰似霓裳及笄那年,他冒死试药后吐在她嫁衣上的那滩血。
霓裳夺过观星锤砸向鹤炉。飞溅的青铜碎片里藏着父亲刻在炉底的绝命诗:\"西洲不可托\"。暴雪卷着羊皮契约扑向冰渊,那些字句在狂风中舒展如招魂幡,恰似大婚那日他们共执却撕裂的合欢扇。
【残香烬】
当雪橇犬的铜铃响彻冰原时,霓裳正用唇温化开顾西洲眉间霜雪。他心口的山水刺青因寒气浸染,渐渐显出绣庄密道的八卦阵图。霓裳扯下他颈间红绳,褪色的丝绦里裹着母亲咬指血书的绸帕:\"宁碎不污\"。
\"抱紧些...\"顾西洲握着她按在鹤炉机关上的手,假肢残片在冰面划出《长恨歌》的残句。霓裳在渐暗的视野里,看见十八岁的他们相拥在初雪梅林,少年怀中未饮的合卺酒,正泛着与此刻瓷瓶相同的孔雀蓝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