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沈墨书的情况，温柒柒还算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也曾亲自给大哥收过尸。
可沈知寒这个样子......她从未见过。
餐桌前的男人的眸底依旧坚韧无畏，似乎就算折断了他的双手，也不能碾压他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魄。
只是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身上布满的弹孔，无一不在彰显着......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遍体鳞伤”。
当真是遍体鳞伤。
温柒柒不自觉就红了眼眶，她紧咬着红唇，声音透着丝丝颤抖，满满的心疼与不敢相信：“二哥，这125次，你都是......这么结束生命的吗？”
幻象里的沈知寒同刚刚的沈墨书一样，对她的问题也是充耳不闻。
忽地，沈知寒的头忽地扬了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向后仰着。
他的目光落在温柒柒身上，又不像在看温柒柒。
那目光太森寒，就像是透过她看到了什么......罪魁祸首。
温柒柒向身后望去，空荡荡。
再回头，一只用黑色羽毛构成的的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猛地捏着沈知寒的下巴用力抬起！
强迫已经浑身都是伤口的他将目光移向根本不存在的事物。
亦或是，温柒柒看不到的“人”。
漆黑的乌鸦被鸟台上的银链紧锁着，展翅却不能起飞，只能扑腾两下用干涩生硬的语调配音：
“沈知寒。”
“你应该按照剧情去爱上身为女主角的林薇雪，而不是在这里负隅顽抗，一遍又一遍挑战剧情的底线！”
剧......情......？！
温柒柒听到这两个字后呆愣在了原地。
她忽然意识到......
【这些幻象......】
【难道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么？】
【说这句话的......是时空局的人？还是更高级别的存在？】
【他们什么时候......接触过二哥？】
【或者不止二哥，其他哥哥也......】
虽然温柒柒看不到那只“手”背后的掌控者是什么模样，但她能从沈知寒眸底中一闪而过的神色察觉到.....
很疼。
沈知寒，很疼。
温柒柒心口的窒痛感更加强烈。
但沈知寒面上的表情却像感知不到全身上下的疼痛一般，眉目间依旧那般高傲疏离。
甚至还能低笑出声。
他散漫不羁地吐出一口浊血，语调轻懒：“你.......”
“做梦。”
轻轻的一句话似乎激怒了那位掌控者！
那些黑色羽毛瞬间幻化为一把手枪抵在了沈知寒的胸口！
温柒柒都还没反应过来，扳机就被扣动！
“砰——！”
在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落下的那一刻，温柒柒伸出了手。
身动，幻象散。
水晶灯落下的暖黄色又将温柒柒拉回了现实。
眼前是完好无损的沈知寒优雅地轻转着酒杯。
他在和沈允交谈。
明明视线没有落在温柒柒身上，可他那只空余的手还是伸过来覆盖在温柒柒的手背，指腹摩挲。
似是在安抚。
温柒柒低头看着那温度炙热的手，身体还是在冒着冷汗。
连气息都变得有些微弱。
太真实了。
那幻象......太真了。
更何况这......还有可能是她某次循环中真正发生过的事。
“第三道菜是...最顽强抵抗。”
乌鸦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这场幻象。
温柒柒有些不忍心了。
她试图通过闭上眼睛来躲开这些她从来都不敢细想的现实。
然而——
“滴——”
车辆刺耳的鸣笛音在她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发生了连环车祸。
空气中甚至还有火焰燃起的烧焦气息。
温柒柒还是睁开了眼。
沈允站在他的座位上，身体以奇怪的姿势停顿。
在他的周身冒着无数的黑气，像是有无数双手掩藏在那黑气之下，紧紧拽着他的四肢，试图将他完美地固定在原地。
沈允在黑气的操控下不得不抬起头，四肢绷紧，虽然都在奋力顽抗，但......
终究抵不过那些黑气的拉扯，大张开手臂，就像是准备迎上车辆没有停歇的撞击一般。
鸣笛声越来越响。
他的神色也越来越......颓唐。
“烹饪方法：束缚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失去锋芒。”
“嘎嘎！”
明亮刺眼的白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在沈允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他整个人突地弓起了身子！
身体像是承受了什么剧烈的撞击一般！
这场景就像是......
每次循环开始的那一刻。
三哥出车祸死亡的现场。
“三哥......”
温柒柒揪紧了桌面上黑到压抑的桌布，全身颤抖着逼自己从极端的负面情绪里冷静下来，她撇过头喃喃：
“我从没......直面过他们的离世，所以......”
“这幻象是什么信号？”
“要告诉我什么？”
“结束循环的真相，还是......这世界另存的意义？”
毫不犹豫地甩了甩手，幻象再次驱散。
再抬眼时，少女的眸中已经积了一层狠厉寒霜。
她本能地去确定沈允的安危。
但......
沈允确实不在座位上。
温柒柒一慌！
“三哥！”
她喊了一声。
沈封宴拄着头回应她：“三哥和沈沐泽在桌下掰手腕呢，怎么了柒柒？”
温柒柒：“......”
【活着就行】
桌下的沈老三沈允按沈沐泽的动作一顿：“......我怎么感觉柒柒又开始咒我了？”
—
乌鸦毫不在意温柒柒那冰冷的目光，自在地理了理自己翅膀下的羽翼，在桌上的菜再上一道的时候，扬起了头：
“第四道菜是...最——”
话说到一半。
忽地一只纤白的手伸过来，徒手直接握住了它的脖子！
且力气在不断加大！
乌鸦瞬间不能再发出人声，尖锐的爪子不得不收紧，刚整理过的羽毛也因为生命的威胁而惊恐炸开！
它的翅膀疯狂拍打着空气！
喙张开，发出一连串沙哑求救的嘶鸣！
而少女只是慢悠悠地将它拉到自己的面前，另一只手将它扑腾的双翼按住，居高临下的目光辩不出情绪，声音清清冷冷：
“你不会以为.....我哥他们在，我就不敢直接杀了你吧？”
乌鸦的眼睛圆睁，视线飘向身后的沈家兄弟几人。
她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握着乌鸦的那只手抬起一只手指，似是爱抚一般点了点它的头：
“真可惜呢。”
“他们可是从来都不会阻拦我杀生哦。”
如温柒柒所言，桌上的几人只是看了一眼温柒柒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她是沈家唯一的千金。
是被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小公主。
骄纵蛮横，本就是她的特权。
没有人会因为一只碍眼的乌鸦扫了她的兴。
顶多是事后谈谈心问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而已。
沈家，不是善人。
沈家养女，也不是善茬。
乌鸦缓缓放弃了挣扎，滴溜溜转的眼睛垂了下去。
少女的声音依旧清甜：“愚弄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虽然幻象中的那些场景我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如果你们的目的只是往我心口嘎嘎补刀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先嘎。”
少女的话不是简单的恐吓。
是赤裸裸地威胁。
沈知寒甚至刚刚巧抵了一把崭新的刀过来。
少女对着他甜甜一笑，随后转向乌鸦的眼神又极速骤冷，声音里也没了多少耐心：“再一再二，我已经忍到你们再三了。我现在没有耐心再看你们给我放这些死亡回放了。”
“你想要活下去，就现在立刻马上.......”
少女逼近：
“告诉我，你的目的。”
“或者说，你们的目的。”
乌鸦在她的强势打压下声音断断续续：“国王......宴飨，七道.......菜......后，正式.......推向......淋漓盛况......”
还有四道菜。
温柒柒皱着眉扫了一眼餐桌上剩余的四人。
“没有别的办法？”
乌鸦眼睛滚动一下，扬起头：“没......”
温柒柒拧着眉，再确定：“幻象的存在是因为嫚姨，还是......？”
乌鸦被她稍微松了松，甩了甩颈间的羽毛：“国王。”
“国王？”
又是一个新词汇。
温柒柒彻底松开了手：“进度拉快，再折磨我，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乌鸦扑腾回鸟台上，利爪抓了抓鸟台上的长棍，展开翅膀：“第四道菜是...最崩坏信仰。”
“烹饪方法：催眠扭曲他们的想法，让他们日夜绝望。”
“嘎......”
由于温柒柒那道目光太过于凌厉，乌鸦只“嘎”了一声就闭上了嘴。
就算有了提前的心理准备，但她望向沈辞的时候还是眼眶怔然。
沈辞在幻象中的状态极差，黑着眼圈，眼眶深陷，眼神空洞。
脸色惨白，皮肤蜡黄，嘴唇干裂而微微颤动，似乎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这个样子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
温柒柒知道的。
这就是沈辞在那张病床上躺了几年后自杀前的模样。
他的信仰，他的所有理念，都被扭曲崩坍。
半身不遂的病症也导致他彻底失去了重新再来的希望。
日夜与之相伴的，只有期盼死亡的绝望。
温柒柒拂手，幻象退散。
沈辞却还在看着她。
镜片下那双深邃的眸子平淡无波，不知道他从温柒柒眼中看到了什么，匆忙地移开了眼。
“第五道菜是...最迷茫游荡。”
“烹饪方法：消磨他们的意识，让他们心绪彷徨。”
沈封宴。
这道菜的主角。
那向来洞察人心总是含着魅惑笑意的眸子此时空空荡荡。
是结局时被女主林薇雪男主南宫黎喂下不少试验药后的状态。
他麻木地咀嚼着什么东西，对于身后仆人粗鲁野蛮地喂药也逆来顺受，毫不反抗。
就像是彻底失去了自主意识，失去最基础的......决定自我的能力。
温柒柒刚想抬手。
忽地听到一声压抑的低喃。
“柒柒......”
温柒柒向着沈封宴的方向看去：“五哥？”
没有得到回应，她又改口：“封宴哥哥？”
对方还是没有回应。
就好像刚才那一声就只是她的一个错觉。
又等待了片刻，还是没有其他的反应，温柒柒垂眸伸手。
就在幻象溃散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回应：
“保住你的自我意识，记住！绝对不能交上去！绝对不能！”
温柒柒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猛然击中一般！
无数汹涌疯狂的情绪一瞬间拥堵在胸口！
热流也在转瞬间涌上眼眶，喉咙像被堵住，想开口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有个念头在她的大脑中飞速穿过！
她想要抓住，但乌鸦的下一道菜接踵而至。
“第六道菜是...最彻底仆仰。”
“烹饪方法：湮灭他们的自我，让他们任人主掌。”
温柒柒晃了晃头，但没看到沈沐泽。
他好像......还在桌底跟三哥玩呢。
“......”
虽然没看到六哥，但幻象似乎还是奏效了。
身后的佣人似乎多了。
多了很多。
已经到了整间屋子密密麻麻挤满了突然涌进来的佣人。
他们的目光都停在沈沐泽的座位上，言语吝啬：
——“听说那人以前是个大明星？怎么可能，身材都走样成那个样子了，有哪个明星会这样啊？”
——“他要是能当明星，母猪都能上树！”
——“听说做那个吃播也总是假吃真吐，啧啧啧，干什么事都这么虚假，还好我当时没喜欢他！”
越来越多的话遍布在温柒柒的周围。
就像是她曾在六哥做吃播直播时看到的呜呜泱泱骂声一片的弹幕。
他们对他的不满鄙视仇视。
已经到了不允许他坐上台面的地步。
所以......
这个幻象才会不出现沈沐泽么？
温柒柒忍不了他们这样骂沈沐泽，站起身就要将手中滚烫的一壶热水尽数泼出去！
只是刚动一下，幻象又散了。
接连的三个幻象让她有些疲惫。
她抬眼看向了同样望向她的沈妄。
【最后一个了】
如此想着，温柒柒向沈妄勾了勾手指。
她有点好奇，如果沈妄就在她身边的话，她是不是能从某种程度解救幻象里的他？
沈妄接收到信号，唇角勾了勾。
自然而然站起身，从桌椅之后的长廊踏出步子。
迎着窗外洒落而下的月光，他像个听从公主吩咐而毅然执行的骑士，每一步落地有声，铿锵有力。
只是他还没走到温柒柒身边，乌鸦凄厉的声音再起：
“第七道菜是...最苍白月光。”
“烹饪方法：将所有生出自我意识的剧情角色，通通困于层层囚牢之内！一个都不能放过！”
“嘎嘎！”
此刻落在沈妄身上的月光，似乎好像......
那场他在林家引起的同归于尽的......惨白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