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脚步声,太子慢慢抬眼看向陈无许,眼神微凝。
应当是来的急了,头发只是松散的用发带束缚,没有像白日那样规矩的梳起来,就连衣服都显得很是凌乱,或许是走的快了,此刻胸膛起伏很大,在不动声色的调整呼吸。
虽是夏日,但是夜晚深宫寒凉,这一路走来夜风习习吹得陈无许脸色苍白,只有嘴唇因为快步而来累干后舔过的鲜红水润。
“草民陈清还(huan)拜见太子殿下。”陈无许双膝跪地,叩头拜首,随意束缚的发丝因为动作下滑落到右侧肩膀,搭在莹润白皙的脖颈旁边,显露出格外的脆弱美丽。
太子的眼神顺着那些黑色发丝移动到陈无许的脖颈上面,他挥手站起身,慢慢走到陈无许身边。
太子个子本来就高,在陈无许跪着的时候更显得压迫感十足。
围着陈无许慢慢转了一圈,太子笑道:“倒是第一次见你这副模样。”
平日的陈清还就是个端庄君子,头发服饰一丝不苟,礼仪待人从不出错,如今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如此狼狈的姿态。
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陈无许连忙告罪,“草民……”
只是他的话就说出来两个字,太子打断陈无许的话,语气凉薄冷冽道:“落迁河粮食这事由你负责,如今出现重大纰漏,叫那些蛇虫偷走,你该当何罪?”
太子怀疑他了。
先前说过这个世界的主线有可能是争夺皇位,现在太子反派是正统,而太子给他安排的工作,落在陈无许肩上的运粮失误了,被“蛇虫”盗走了。
既然太子是“正统真龙”那么太子口中的“蛇虫”自然就是不正统的男主他们了。
简而言之就是陈无许运的粮食被男主的人抢了,现在太子怀疑陈无许是故意泄露行踪让男主有机可乘。
陈无许连忙就要磕头,太子半蹲下来,一敛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笑容温柔和煦,和刚才大相径庭,“我心中喜爱清还,只是此事若是没个结果定然叫其他的下属心中不满,清还可能想出个不杀你的理由?”
架在火上烤,一边表露自己内心的疼惜不愿伤害陈清还,一边施压,把他可以压下去的事情分摊到其他下属身上,进而表示如果自己轻拿轻放对其他下属不公平,那些下属会和他离心,乃至影响太子之位,随后看似给陈清还一个找借口和理由的机会,其实是在继续施加压力。
太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抬起陈无许的脸,慢慢道:“有道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世间皆道我非良君,那我便是这淤泥,清还是泥中石……还是泥中花呢?”
太子性格自我残暴,在人们口中名声不太好听,都说他并不是个好皇帝的人选,反而大多数支持太子的弟弟(男主)三皇子,现在就是在逼问陈无许是和太子半斤八两的臭石头,还是想当那个人人敬仰的“莲花”。
陈清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立刻又要磕头,下巴被死死钳制住,只得注视着太子的眼睛道:“殿下明鉴,清还自幼受家中父亲耳濡目染,对殿下绝无二心。”
太子深邃冷漠的眼睛静静看了陈无许片刻,这才慢慢抬起左手手,把手中的莲花插到陈无许耳边,红花配俊颜,再加上陈无许脸上的恐慌居然展现出格外引人的漂亮。
“最好是如此。”太子满意的为陈无许整理头发,随即站起身后退两步,挥手道:“有劳清还走这一趟,去歇息吧。”
陈清还不敢把鬓边的荷花拿下来,轻轻磕了个头连忙站起身走了出去。
注视着陈无许的背影,太子招了招手,偏头冰凉道:“把他盯紧。”
空荡荡的寝殿传来应答的声音。
另一边独自一人往回走的陈无许脸上虽然尽职尽责的表现着一点后怕,但是心情还挺好的。
有想法了就行,只要有那些不该有的想法了,陈无许就有把握把这个太子拖下水。
太子这个狗东西是真的很难伺候,有时候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好在陈无许还算得上智商在线,好几次的生死危机都挺过来了,不过想要获得这个世界男主的发簪可难了。
毕竟陈清还虽然面对太子的残暴会觉得不忍,可是顶多就是不会帮忙,但是叫他背叛却比较难,而太子和男主你死我活,根本不可能拿得到男主的簪子。
陈无许也不会为了那到簪子去崩坏陈清还的人设。
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现在思考太多反而自寻烦恼。
陈无许抬手摘掉耳边的荷花,垂眸看了一眼。
荷花长得标志,粉嫩嫩脆弱的一朵,尾端剪短了一节,没戴在发间捏在手里也是美的。
花美,衬得本就漂亮的人更是温柔三分。
陈无许也猜到太子会派人盯着他了,所以虽然把花摘下来了却并没有将其丢掉,反而乖乖拿在了手里,也不只是因为知道有人盯着的原因。
如今陈清还在皇宫里面,行事需得处处注意,这朵花再怎么也算得上太子‘赏赐’之物,若是就这么丢弃难免落人口实。
回到自己的寝殿里面,刚靠近就看见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铃儿,铃儿看见陈无许立刻快步走了过来,手中还抱着一件薄披风,来到陈无许面前连忙抬手将披风盖在陈无许身上,面上有担忧却不敢过多询问,在太子眼皮子底下询问陈无许有没有被欺负不就是明摆着觉得太子刻薄吗?这样的蠢事铃儿自然做不出来。
只是陈无许知道铃儿在担心什么,于是伸手紧了紧披风的同时微笑道:“太子宣我过去问了些事情,天色已早你且去休息吧。”
听见陈无许这么说,铃儿也就知道这件事情不方便多说,于是铃儿也就收敛了表情,恭敬行了个礼这才后退两步离开。
注视着铃儿离开的背影,陈无许转身回到房间里面,夏季天亮的早,此刻外面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这会儿陈无许反而有些困了,但是也知道现在没有他睡觉的份了。
说来也是难听,陈无许的父亲算是太子党,但是真正为太子做事的却是陈清还,可是陈清还又没有个一官半职在身,所以面对皇家还只算得上一介草民,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面对太子他自称草民而非下官的原因。
这一次关于粮草被劫并不是陈清还搞的鬼,只是这些天他一直被噩梦困扰,他自己是没什么问题,但是“陈清还”可受不住了,一直有些精神衰弱,所以把这件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了。
因为运送的粮草不算多,所以陈无许才放心交出去,却没有想到居然出现这种纰漏,若是上头不在意还好,毕竟粮草不算多,自掏腰包填起来就是了,但是上面一旦揪住这个错处别说丢的不算多了,就算只是被打劫没丢都有的借口理由重罚你。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醒了醒神,坐了几分钟陈无许才开始洗漱换衣。
用过早饭,陈无许收拾收拾准备出宫去解决粮草的事情了。
陈清还身体不算特别差,但是体寒,用这里的话说就是坏事做多了有恶鬼缠身,所以阳气不足。
无所谓了,后面会有很多阳气捏。
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纤长的睫毛垂下来,面无表情的样子自带三分疏离冷漠的贵气。
马车来到宫门门口,陈无许出示了出宫令,宫门口的士兵确认令牌无误之后就打开了大门。
位置有点距离,等到那里的时候就见一群士兵围着几个人,那些人满脸紧张。
陈无许走过去,那几个人立刻弯腰行礼道:“陈大人。”
陈无许摆摆手,“这些是什么人?”
“回禀大人,他们是负责此次运送货船的舵手。”为首小将回答道。
陈无许挑眉道:“人都没事?”
“没事。”小将回答,随即补充道:“陈小大人目前正在旁边休息,可要我去将人叫醒。”
陈无许轻轻笑了笑,江边风大,他声音温柔的轻飘飘的,“闯下这么大的祸事……他倒睡得着,带我过去。”
小将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转身在前面带路。
心中只得为陈小大人默哀了,陈清还虽然看似温柔,但能在太子手下做事,心不黑都不成。
房门被推开,房中男人偏着头正在呼呼大睡。
陈无许目光落到床上人身上去,慢慢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耳朵,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被太子簪上荷花的感觉。
陈无许转头目光冰冷道:“水。”
跟在陈无许身后的人连忙转身跑出去,很快接了一盆凉水过来,就在犹豫是不是要泼到床上人身上的时候,陈无许又发话了,“放下吧,把他拖下来。”
小将连忙上前两步,将床上还在呼呼大睡的人扯下来,随即在陈无许的示意之下将人直接按进地上的水盆里。
本就被拖下床弄的清醒过来的人登时剧烈挣扎起来,陈无许往前两步,穿着白靴的脚踩在地上人的脊背上,半点不许他脱离水盆。
眼瞧着人挣扎不动了,才一脚将水盆踹翻,随即慢条斯理的后退两步,面上又挂起一点柔和的笑,“我瞧着你困乏,想帮你醒醒神。”
地上的男人狼狈的大喘气,一抬头看见是陈清还表情就有点微妙的心虚,随即又恼道:“哥,你怎能如此对待我?若是叫父亲知道了……”
“叫父亲知道了又如何,反正死不了。”陈清还语气淡淡,他已是没了半点教诲的打算,反正不管说什么对方总是听不进去,办砸了事情总有许多理由。
陈骏有些生气,但不敢说话,若是父亲在场,他或许还敢顶嘴,但如今就他们二人,他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陈清还就是个疯子,他肯定做得出来把他弄死这种事的。
如今陈家还能如此风光全靠陈清还得太子喜爱,如果他当真被陈清还弄死,平日里再宠爱他的父亲也是不会为他罚陈清还的。
陈清还询问道:“此次为何会遭到袭击?”
“我不知道……我见是有一群贼寇过来,只是要粮食,我忙叫人将粮食献上,这才保下一条小命。”陈骏说着,还有些得意。
陈清还一瞬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巨大的无力感让他沉默,最终只是抿了抿嘴转身往外走。
分明只是一件小事,怎就叫人做成这样?
陈骏半分看不清,贼寇来的是时候,知道他运送的是粮食而非其他货品,向来出动必见血的恶寇竟是当真因着他的主动不伤人分毫。
或是运气极好,但叫多疑的太子发现,他又该怎么想?
死几个人也好,打一架也罢,偏偏就是什么事都没发生,粮草运送出去就很快失了踪迹,很显然是有人动手掩盖了,能挡着太子的眼睛,那必然和太子有着一争之力。
个中细节,不必言明。
如今这蠢货还在为自己保全了性命得意,陈清还却还得思考怎么在太子的怒火之下,保全陈家。
这两天下了大暴雨,饶是酷暑也有几分寒凉之意,陈清还站在江边,乌黑的发丝被风吹着飞舞起来。
看了远方片刻,陈清还转身,和身后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陈清还心中心思百转,面上立刻露出笑意,弯腰拱手道:“三公子。”
他生的清俊温柔,笑着弯腰行礼时让人能联想到柔和的月。
祁融挑眉,笑了笑,“陈大人在江边赏景,想来是江面上景色迷人了。”
陈清还直起身,表情没什么变化,心中却对祁融来此处有了些猜测。
他和祁融算得上有仇,或者说,是男主单方面对他有点恨。
祁融先前都在外游历,是太子祁鹫太过残暴不仁喜怒无常才让祁融赶回来和对方争那个位置,否则祁融这种人也不想困于一隅。
至于男主为什么针对陈清还,原因也不奇怪,陈清还单单往这一站就君子的不能更君子,如月如竹的端正清雅,这给才回宫的祁融唬的一愣一愣的,立刻就抛出了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