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上的寂静比暴风雪更令人窒息。
林寒的右臂撑住倾斜的冰面,断裂的金属左肢垂在身侧,表面缠绕的暗金色脉络早已失去光泽,像枯死的藤蔓爬满肩膀。
他低头望向深坑底部,幽蓝的光流如同苏醒的巨蛇,沿着能量导管在地壳中蜿蜒穿行,所过之处冰层发出细碎的破裂声。
江天野跪坐在三米外的雪堆旁,破裂的防护手套下露出冻成青紫的手指。
老人的视线穿过破碎的老花镜片,死死盯着冰层下逐渐扩散的蓝光。
二十年前女儿坠入冰缝的画面与此刻重叠,他颤抖着摸向胸口内袋。
那里只剩下冰晶玫瑰融化后的空试管,玻璃壁上残留的淡蓝色水痕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
“能量读数突破阈值!”
陆云漪的喊声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罕见的慌乱。
基因学家半跪在深坑边缘,手中的监测仪屏幕布满裂纹,跳动的波形图几乎冲出边框。
她的防护服领口被腐蚀出焦痕,锁骨下方隐约可见淡金色的痕迹重新浮现,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肤下游走。
林寒咬紧牙关站起身,断裂的金属左肢随着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望向科考站东区的方向,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矗立在冰原上的建筑群正被一团半透明的球体包裹,球体表面流转着彩虹般的光晕,内部景象扭曲得如同哈哈镜中的倒影。
科研帐篷的金属支架像融化的蜡一样弯曲折叠,一台气象监测仪同时出现在球体的顶部和底部,仿佛被无形的手捏成了悖论。
“那是……什么?”
江天野的声音卡在喉间。
老人浑浊的瞳孔映出更骇人的画面:两名穿着橙色防寒服的研究员正在球体边缘奔跑,他们的左腿还留在现实世界,右腿却已伸入球体内部。
当其中一人试图后退时,他的右腿膝盖以下凭空消失了,断口处没有鲜血,只有闪烁的蓝色光粒。
陆云漪踉跄着冲到两人身边,监测仪突然迸出火星。
她将仪器狠狠砸向冰面,飞溅的零件在幽蓝光流中悬浮:“能量导管过载引发维度渗透!东区正在被四维空间吞噬!”
仿佛印证她的话,球体突然膨胀。
一辆雪地车被卷入边缘,车头保持完整的同时,车尾却分裂成六个不同角度的残影。
油箱里的汽油在三维世界是液态,在四维空间却同时呈现出气态和固态,三种状态交织成诡异的马赛克图案。
林寒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种本能的恐惧攥住心脏,那不是人类该直视的景象。
“关闭所有能量导管!”
江天野突然扑向深坑边缘。
老人撕开防护服内衬,露出贴身的金属吊坠。
那是二十年前科考队的身份牌,背面刻着女儿设计的应急指令编码。
他颤抖的手指按在冰面上,试图用体温融化表层的霜雪:“小满的应急程序……应该还埋在……”
幽蓝光流骤然暴起。
一道光柱冲破冰层,将江天野掀翻在地。
老人的防护面罩被震碎,布满皱纹的脸颊瞬间结满冰霜。
林寒的军靴碾过积雪,右臂拽住江天野的后领暴退数米。
原先的位置已被光柱贯穿,冰层裂口处涌出大团蓝色雾气,雾中漂浮着无数立方体结晶,每个晶体内部都封存着科考站东区的某个瞬间。
“没时间了!”
陆云漪扯下颈间的项链,金属吊坠的棱角划破掌心。
鲜血滴入光流的刹那,膨胀的球体突然停滞。
基因学家的淡金纹路从锁骨蔓延至耳后,皮肤下仿佛流淌着熔化的黄金:“我的基因能暂时干扰能量场,但需要有人进入东区手动关闭核心阀门!”
林寒的视线扫过断裂的左臂。
金属残肢突然颤动,暗金脉络回光返照般亮起。
他扯下战术腰带缠住断口,抬脚踹开滚落的冰岩:“指路。”
“从通风管道切入。”
江天野挣扎着爬起,口中呼出的白雾混着血丝。
老人指向球体西北侧,那里有半截扭曲的金属管道裸露在外,“主控室地下三层……第七个压力阀……”
话音未落,球体内部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四维空间的侵蚀速度突然加快,科考站东区的仓库同时出现在三个方位。
左侧的仓库正在燃烧,右侧的仓库覆满冰霜,中间的仓库却完好无损。
三种状态叠加产生的能量乱流撕开地面,冰层如脆弱的蛋壳般层层剥落。
林寒抓起液氮喷射器冲向管道。
军靴踏过悬浮的蓝色结晶时,鞋底竟穿透冰面陷入虚空。
那里看似坚固,实则是四维空间投射的幻影。
他顺势翻滚避开裂口,金属残肢插入冰层固定身形。
断口处的导线迸出火花,刺痛沿着神经窜上后颈。
通风管道的铁栅早已变形。
林寒用右肩撞开障碍物,蜷身钻进狭小的通道。
管壁结着厚厚的冰霜,锋利的边缘划破作战服,在手臂留下细长的血痕。
越靠近球体中心,空气越是粘稠,每次呼吸都像吸入胶水。
监测手环的警报声逐渐微弱,这里的物理规则正在崩坏。
主控室的金属门出现在通道尽头。
门板扭曲成麻花状,缝隙中渗出蓝光。
林寒的军靴踹向门锁的瞬间,整扇门突然坍缩成二维平面,像被压扁的锡纸贴在墙上。
他踉跄着冲进室内,瞳孔映出地狱般的景象:
操作台悬浮在天花板与地板之间,仪表盘的指针同时指向所有刻度。
培养舱里的实验样本分裂成上百个残影,每个残影都处于不同的生长阶段。
最骇人的是墙角那具研究员尸体。他的上半身正在腐烂,下半身却保持着死亡瞬间的鲜活。
暗红色的核心阀门嵌在西侧墙体内,表面爬满血管状的能量导管。
林寒的金属残肢突然暴起,不受控地刺向阀门。
千钧一发之际,他拧开液氮喷射器对准断口,极寒雾气暂时冻结了暴走的能量脉络。
右手抓住阀门转轮的瞬间,刺骨的寒意穿透手套,皮肤与金属粘连的剧痛令眼前发黑。
“逆时针转三圈半!”
江天野的吼声从通讯器传来,夹杂着冰层崩裂的杂音。
金属转轮锈死的纹丝不动。
林寒的右脚抵住墙面,作战服纤维在摩擦中迸出火星。
当第三圈转到尽头时,整面墙体突然软化,阀门像融化的巧克力般塌陷。
四维空间的侵蚀在此刻达到顶峰,他同时看到阀门关闭后的场景与阀门未关闭的结局,两种可能性如双生镜像在视网膜上重叠。
球体外部传来陆云漪的尖叫。
基因学家的淡金纹路已覆盖整条右臂,鲜血从眼角渗出,在脸颊冻成冰晶。
她的身体成为现实与四维空间的锚点,每个细胞都在承受规则冲突的撕扯。
江天野扑向监测仪残骸,用身份牌刮开冰层下的应急线路。
老人干裂的嘴唇开合,无声地重复着二十年前女儿教他的解除指令。
阀门终于归位的刹那,球体像被戳破的气泡般坍缩。
科考站东区的建筑残骸从高空坠落,在冰原上砸出蛛网状的裂痕。
四维空间残留的蓝色光粒如萤火飘散,触碰到的积雪瞬间汽化,露出下方焦黑的岩层。
林寒跪倒在主控室废墟里,断裂的金属左肢彻底黯淡。
他望向通风管道方向,发现来时的路已变成深不见底的冰渊。
陆云漪的监测信号突然消失,唯有江天野急促的喘息声还在通讯器里回荡。
冰原尽头,新的幽蓝光流正在地壳深处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