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碑砸在冰面的轰鸣声尚未消散,碑首处“淬魂”二字便如活物般游入识海,在李玄峰眉心烙下暗金色的纹路。他盘坐于冰面龟裂处,任由九幽冥火顺着任脉涌入识海,紫金色火焰在神魂空间里蒸腾,如千万条火蟒在意识之海中翻涌,所过之处,记忆碎片如被掀起的浪花,露出藏在深处的暗礁。
夏家圣女撕毁婚书时,指尖灵力震碎他丹田本命玉简的脆响;仙界拍卖会上,苏明轩举着“十亿灵晶”木牌时,眼底闪过的阴鸷;还有父亲李天霸在天劫中化作火雨前,那句卡在喉间的“峰儿,记……”——这些被刻意封存的画面,在火焰灼烧下逐一显形,每一幅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冰棱般刺向神魂壁垒。
“啊!”李玄峰猛然抱头,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九幽冥火在识海化作万千细针,精准刺向每一道裂痕,剧痛如万蚁噬心,让他险些坠入寒潭。但更痛的,是心间的钝痛——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或许是“记住李家丹道”,或许是“记住复仇”,又或许,是“记住好好活着”。
“为什么要让我记住这些?”他对着识海深处的黑暗怒吼,火焰因情绪波动剧烈燃烧,在冰面投下扭曲的影子,“难道痛苦不是弱点?难道执念不会让人疯魔?”
识海深处传来低哑的笑声,黑暗中浮现出无数双眼睛,是夏家长老的不屑、仙界丹师的嫉妒、甚至是灵界圣地弟子的轻蔑。“你看,这些执念就像附骨之疽,终将让你万劫不复。”声音混杂着冰棱碎裂的脆响,化作实质的锁链,缠向他的神魂。
剧痛中,李玄峰忽然瞥见古碑符文在识海流动,其中一道纹路竟与父亲化鼎前,护在他心口的掌纹完全一致。记忆如潮水涌来:父亲曾在丹房说过,“真正的丹道修士,要把经历的所有背叛与失去,都炼进丹火里。火焰越烈,丹成越纯。”
他猛然抬头,掌心九幽冥火应声凝聚成丈许高的玄黄鼎虚影,鼎身上浮现出李家历代先祖的战魂虚影:第一代先祖手持青铜丹炉,炉中火焰与凡界地火共鸣;第三代先祖握着陨星诛仙弩,弩身刻满族运符文;还有父亲李天霸,手握焚天刀,刀身上“丹可屠仙”四字迸发金光。
“我修丹道,不为登顶神界,不为万人朝拜!”他的声音在寒潭回荡,震落穹顶积雪,“我只为守住父亲用命换来的传承,守住慕容雪为我燃烧的魂力,守住李家祠堂里,列祖列宗用血肉刻下的‘护族’二字!”
战魂虚影齐声怒吼,玄黄鼎轰然砸向识海锁链。九幽冥火如火山喷发,火焰中竟浮现出父亲临终前的笑容——那不是痛苦的诀别,而是欣慰的托付。冰棱在火浪中滋滋融化,露出寒潭底部的青铜巨龟“归藏”,它的眼睛在十万年沉睡后第一次完全睁开,两道金光如星河倾泻,扫过李玄峰的眉心。
“以魂炼火,以火淬魂……”巨龟的声音如远古钟鸣,在识海深处炸开,“神魂非玉,何须雕琢?执念为炭,丹火为炉,淬的是凡心,炼的是道骨。”
金光融入眉心的瞬间,李玄峰感觉识海壁垒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的丹海。每一朵火焰都映照着他的记忆:七岁辨错灵草时父亲的耐心;十二岁偷练禁术被父亲责罚,却在深夜收到修复神魂的丹药;还有三年前天劫中,父亲最后塞进他手中的,刻着“峰”字的陨星弩残片。
冰面在轰鸣声中崩塌,李玄峰坠入寒潭却如踏平地。刺骨的潭水触碰火焰的刹那,化作七彩雾气,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形成螺旋状光带。他低头望去,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与父亲相同的丹火印记,印记中央嵌着半枚血玉——那是方才古碑融入识海时,父亲残留的神魂所化。
丹田中的古碑悬浮半空,碑身符文随着他的心跳明灭,每一道都对应着一种神魂淬炼之法:“焚心式”可炼去虚妄,“守魂式”能稳固识海,最中央的“焚天式”,竟需要以自身执念为引,燃烧神魂催动。他忽然明白,父亲留下的淬魂诀,从来不是规避痛苦的护盾,而是让痛苦成为力量的熔炉。
巨龟缓缓颔首,龟甲上的裂痕在火焰中自动修复,露出更清晰的丹道纹路,那些纹路竟与他在第一卷中炼化的护山大阵纹络相通。“当年李天霸以自身神魂为饵,向本座换取护你三年的机缘。”巨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他明知此举会让神魂永堕轮回,却笑道‘我李家儿郎若连这点劫数都扛不住,何谈焚天屠仙?’”
李玄峰猛然怔住,终于明白为何归藏玄龟会在此时显灵——父亲早已算准,他会在元婴境遭遇洗魂劫,会在痛苦中领悟淬魂诀的真意,更会在看见未来的牺牲后,依然选择负重前行。那些被他视为残酷的宿命,原是父亲用半生筹谋的护道局。
“原来,传承不是给予,而是让我在剧痛中自悟。”他轻声说,望向掌心的火焰,此时的九幽冥火已不再是单纯的异火,而是融合了神魂之力的“焚天魂火”,火焰中隐隐浮现出龟甲纹路,那是归藏玄龟的认可,更是李家丹道的烙印。
寒潭之水突然沸腾,万千气泡裹挟着金色光点浮出水面,在他周身凝聚成丹道箴言:“丹道极境,不在炼药,而在炼心。心有执念,火有根源,神魂与丹火共生,方得‘神丹共鸣’之妙。”
他站起身,衣袂上的冰渣在火焰中融化,露出内衬上暗绣的李家族纹——那是父亲在他成年时,亲手为他绣上的“焚天纹”。此刻,族纹与掌心印记交相辉映,仿佛整个李家的传承,都在这一刻融入他的神魂。
“父亲,我懂了。”他望向残魂消散的方向,“那些痛苦不是枷锁,是您为我收集的燃料;那些执念不是弱点,是我丹火不熄的根源。”
巨龟的眼睛再次闭合,却在闭合前,将龟甲上的一道核心纹路印入他的识海——那是开启古丹道秘境的钥匙,也是父亲当年未能亲眼看见的,李家丹道的终极奥秘。
李玄峰深吸一口气,任由焚天魂火在体内循环。此刻的他,终于明白为何第一卷中父亲会说“丹可救人亦可屠仙”——救人的是守护的执念,屠仙的是不灭的道心。而他的道心,已在这淬魂之火中,炼就成最锋利的刀刃。
冰面下,归藏玄龟的龟甲完全修复,那些曾被岁月侵蚀的裂痕,如今都化作了九幽冥火的纹路。李玄峰知道,接下来还有更严峻的考验:圣地除名令、慕容雪的咒印、灵界的阴谋,但此刻,他的神魂已与丹火共生,他的道心,已在父亲的残魂与古碑的传承中,变得坚不可摧。
他抬手,焚天魂火在掌心凝成一枚丹丸,丹丸表面流转着龟甲纹路与战魂虚影——这是他第一次,用神魂之力炼制的“淬魂丹”。丹药入喉的瞬间,丹田传来阵阵暖意,仿佛父亲的手掌,再次护在了他的心口。
“走吧,去面对该面对的一切。”他轻声说,望向寒潭出口,“这一次,我不再是被护在身后的孩童,而是能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焚天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