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队官兵查完最后一户人家,依然是一无所获,便骂骂咧咧地前往下一条街。
萧邢贴着东首第二户的后墙根,耳中灌满夜风刮过枯枝的呜咽。
这户院落比萧邢刚才所处的要大一些,后院里并无过多的杂物和装饰,略显空旷。
萧邢确定突厥人藏匿在此的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刚才士卒的敲门声与其它处不同,青铜环撞击乌木门板的声响过于沉闷,显然门内额外钉了层铁皮加固。
一般人家,哪怕是商贾之家也不会在门上下如此的功夫。
二是那两个女人的出现,这条街看位置是富人的居住区,而刚才那两名女子的装扮明显是出自风月场所,按理来说不应该租住在这里。
这一切都太不符合常理了,所以萧邢据此判断这个院子有问题。
萧邢狸猫般翻上屋檐,透过瓦缝,刚才开门的男子和那两个女子俱在,其中一人正撕开襦裙,露出腰间缠绕的牛皮绳,另一名女子正在打包些什么物件。
“小桃红,你再去看看那些官兵走了没有?”那男子率先开口,汉话虽说得流利,却给人感觉生硬。
小桃红正是那名撕开襦裙的女子,她不情愿地将襦裙系好,嘟囔道:“头人,自从来了汉人的地盘,你的胆子也变小了,那些官兵早就跑没影了……”
被称为头人的汉子却是少有的好脾气,并没有因为女子的话而生气,叹气道:“你们来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汉人比草原上的狼还狡猾,还是小心点好。”
小桃红一脸不情愿地走到院中,打开院门左右扫视一周,见四下无人便进屋汇报。
这时那名头人才展开掌心,中间赫然出现一张纸条,他缓缓打开,凑近烛火看完后将其点燃,面皮逐渐紧绷。
另一名女子好奇道:“可是阿吉他们的消息?”
突厥头人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
那女人性格火爆,见头人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有些着急,催促道:“到底是也不是,今夜全城的官兵都出动了,难道……”
“那个孩子是唐国公的大郎!”
头人眼神空洞,仿佛在自言自语。
“啊……”那急性女子和小桃红异口同声发出一声惊呼。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头人为何还一脸忧虑?”
“好个屁,”头人猛然一拍桌子,桌上的油灯被扑面而来的怒气吹灭,顿时整个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不多时,油灯被火折子再次点亮,突厥头人的脸色在灯光的摇曳中显得更加狰狞。
“抓了唐国公的大郎,汉人岂会善罢甘休?咱们在这晋阳城里四五年,你以为那些汉人大官们真不知道,他们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咱们需要汉人的粮食、盐、铁、布匹、药材,汉人需要咱们的宝马、牛羊、木材,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不需要冒半点风险,每年咱们都可以替他们赚大把的钱,大家才能相安无事。
可这次居然将唐国公的大郎君绑了,别说唐国公不会放过咱们这些潜伏在晋阳城里的谍子,就是那些世族大家也不会饶了咱们……”
“在这儿叹气有什么用,赶紧追上去让阿吉他们放人啊,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都要出城了”那急性女子猛然站起来对着头人说道,因为起的太猛,胸前两团抖动的幅度异常夸张,一跳一跳的,好似两只顽皮的小白兔。
这让伏在她正上方的萧邢气血翻涌,心中暗道,吃肉长大的果然不一般。
头人翕了翕嘴唇,却是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桃红顿时也急了:“头人,我可不想再回草原上去过那种东奔西走的日子,要不咱们去官府自首,反正咱们几人与汉人长相无异,想来也不会太为难咱们。”
头人叹气道:“那有这么简单,阿吉他们是可汗的巴什博鲁克(可汗的亲兵),要是知道拿住的是唐国公的大郎君,高兴还来不及呢,岂会管我们的死活?”
三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突厥头人突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道:“小桃红,你带上些钱财从地道中去追上阿吉他们,就说那孩子是我友人之后,将钱财交予他们,想办法让他们放了那孩子。阿吉他们三人都身负有伤,应该还能追得上。”
突厥头人转身对那急性女子道:“我现在去西街王家去一趟,你就在这里等候,切莫大意。”
急性女子:“外面到处都是官兵,你此时去……”
突厥头人摆手道:“无妨,我们都有汉人血脉,长相与汉人无异,且我是王氏府里的管事,就算是有人询问也不会引起怀疑,你放心就是了。”
说完便起身离开,打完院门见四下无人,便猫身出门。
刚行至街角处,突厥头人便感觉出异样,背后涌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有一人在盯着自己,他心生警觉,猛然转身,却见街上空无一人。
他嘟哝道:“看来是真的是人越老胆子越小啊……”
言罢刚转身,突然觉得脖颈间巨大的力道传来,脑袋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清晰地听见一声脆响,接着眼前一黑,便再无感觉了……
萧邢在这名突厥头上身上仔细摸索一番,仅搜出一把精致小弯刀。
将尸体拉入刚才藏身的那间空置院内,再次来到突厥人藏身的院落,轻拍大门了几下,便听到那个急性女子的声音在院中响起:“你是不是又落下东西了……”
院门刚开,尚未来得及看清,一道寒光闪过,她只觉得喉间一凉,温热的液体从喉咙处喷射而出,她睁大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外那团黑影,踉跄着想转身,一只手从黑影中迅速伸出,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指尖在那团黑影身上无力地抓过,喉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示警,最终如褪皮蛇般瘫软在地……
萧邢悄声将院门关好,弯腰来到间窗前,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响声。
透过窗户的纸影,可以清晰地看到,小桃红已换上了紧身的胡服,一个小包袱被系在腰间,她伸手掀开大厅墙上悬挂的山水画,画后露出机关按钮,轻轻一推,墙上便露出黑幽幽的洞口。
她轻轻一跃跳了下去,不消片刻,洞内传来一阵机关咬合之声,那面墙又缓缓合拢恢复如初。
萧邢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见整个院内再无半点声响,依着小桃红的操作,打开机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