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的晒谷场上,顾长哥的指腹摩挲着《难经》扉页的薄荷脑痕迹。
老槐树洞里腾起的青烟忽地扭曲成螺旋状,三十米外传来军用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
“顾大夫!”刘大柱媳妇的惊呼刺破晨霭。
人群如退潮般分开,张前男友背着六角哑铃闯进场中,迷彩裤脚沾着与篱笆外如出一辙的湿润红泥。
他脖颈处未擦净的雪茄灰簌簌落在夯土地面,与《难经》里缺失的宁心香碎屑混作暗红斑点。
“上次输在急救知识,这次敢比真本事吗?”张前男友抖落背心露出鼓胀的斜方肌,目光却斜向陈教练方向。
陈教练攥着秒表的手指泛白,运动文胸肩带下隐约可见昨夜争执留下的抓痕。
顾长哥将木杵插入捣药臼,臼底沉淀的决明子粉末腾起金雾,“张先生想怎么比?”
“三局两胜!”张前男友踢开两个铸铁壶铃,“先比深蹲极限,再比单杠太空步,最后……”他摸出半截雪茄咬住,“比谁能用自创训练法让村民当场见效。”
当第一个壶铃加到280公斤时,陈教练的秒表链子咔嗒断裂。
张前男友的迷彩背心被汗浸成墨绿,小腿肌群突突跳动如中弹的野兔。
顾长哥却解开靛蓝布衫露出精瘦腰身,任晨光在任脉穴位投下细碎光斑。
“这是……五禽戏的熊晃?”老村长颤巍巍指向顾长哥微曲的膝盖。
只见他足三里穴随着蹲起节奏明灭如星,三百公斤负重下的动作竟比太极拳更绵长。
张前男友瘫坐在自己汗渍画出的地图里,瞪着顾长哥脚边那串脚印——每个凹陷都精准印在足少阴肾经的涌泉位上。
单杠上的较量终结于第七个回环。
当顾长哥倒悬身体演示“倒挂金钩采天阳”的古老导引术时,张前男友的军用腰带突然崩开。
他狼狈落地时,后颈处露出的拔罐紫斑与老槐树上的解剖图心脏位置惊人重合。
“最后比教学!”张前男友扯出雪茄嘶吼,烟丝里混着的尼古丁与宁心香残渣簌簌而落。
他拽过三个面黄肌瘦的村民,往其口中塞进可疑的蛋白粉。
顾长哥却将二十八枚竹筒里的药草倒入温泉池,氤氲水汽中浮现出子午流注的淡金色经络。
当赵家闺女带着药浴后的红润面色,当众做出标准俄式挺身时,张前男友的蛋白粉实验者却趴在池边呕吐不止。
陈教练突然冲进药雾弥漫的温泉区,运动鞋踩碎了那半截染着口红印的雪茄。
她颈后的木梳在蒸汽中散发奇楠香气,与顾长哥药柜里缺失的宁心香产生微妙共振。
夕阳将老槐树的新刻痕染成血色时,顾长哥弯腰拾起张前男友遗落的军靴鞋垫——夹层里干涸的紫河车粉末,与他三日前为陈教练调配的安胎方剂中的某味药材散发着相同的腥甜。
树洞里未燃尽的宁心香灰烬突然无风自动,在空中勾画出半个心形轨迹,而陈教练遗落在裁判席的秒表,正指向她昨夜收到神秘彩信的时刻。
药雾氤氲的温泉池边,陈教练的指尖还沾着决明子粉末的金色荧光。
她突然扯下束发的运动发带,乌发泼墨般散落在顾长哥靛蓝布衫的补丁上。
三十七种草药混合的蒸汽在她睫毛凝结成珠,倒映着男人领口隐约可见的督脉纹路。
“我早该发现……”她的声音裹着奇楠香在顾长哥耳畔震颤,腕间心率带的数据突然飙升到178,“那夜你为我推拿时,足三里的银针比现在烫三度。”
围观人群的吸气声里,老村长哆嗦着掏出怀表。
表盘玻璃上模糊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陈教练后颈的木梳齿痕与顾长哥肩头的艾灸印记,在夕阳下竟拼成完整的任脉图。
赵家闺女突然吹响挂在胸前的牛角哨,十六年前顾大夫用这物件给接生过的小丫头,如今吹出的调子竟与《黄帝内经》记载的角徵调暗合。
张前男友的军用靴在夯土地上拖出凌乱痕迹,他弯腰拾起断裂的秒表链,金属卡扣上残留的宁心香灰烬簌簌落在陈教练遗落的运动袜上。
当他抬头时,正撞见顾长哥的拇指按在陈教练腕间神门穴,那处皮肤下跳动的脉搏突然与温泉池的气泡频率同步。
“我认输。”沙哑的嗓音惊飞了槐树上栖息的灰斑鸠。
张前男友扯下迷彩背心,露出后腰处未消的拔罐紫斑,那图案竟与三天前顾长哥在针灸铜人标注的带脉穴位重叠,“但你要答应……”他的喉结在说到“答应”时突然卡住,仿佛吞下了未燃尽的雪茄头。
顾长哥松开陈教练被草药熏红的手腕,足尖在夯土地面划出太乙卦象。
二十八个竹筒在他身后自动排列成七星阵,残余药汁顺着筒壁淌下,在地面绘出模糊的十二经络图。
“健身房的蛋白粉配方,”他弯腰拾起张前男友遗落的军用水壶,壶口残留的粉末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青紫,“若将乳清换成赤小豆,再加三克鸡血藤……”话音未落,温泉池突然咕咚冒起气泡,方才呕吐的村民竟扶着池壁缓缓站起,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陈教练的指甲突然掐进顾长哥小臂,在他腕横纹处留下月牙状红痕。
这个曾在杠铃片上刻下自己名字的女人,此刻睫毛沾着的不知是温泉蒸汽还是别的什么。
当她的嘴唇即将触碰到男人颈侧的天容穴时,晒谷场东头突然传来重机车的轰鸣。
快递员甩来的信封带着柏油路的焦味,火漆封印上的阴阳鱼图案在接触到顾长哥掌心的刹那自动融化。
信纸展开的瞬间,三十米外老槐树洞里的宁心香灰烬突然腾空而起,在暮色中拼出“悬壶”二字。
“明日辰时,市立医院特殊病房。”顾长哥念出这行字时,陈教练运动胸罩肩带突然绷断,露出锁骨下方三寸处未消的刮痧痕迹。
那抹暗红在夕阳下微微发亮,恰似此刻天际掠过的急救直升机尾灯。
晒谷场边缘的紫穗槐丛忽然无风自动,赵家闺女捡起的牛角哨滚落在地,哨孔中飘出的药渣散发着与神秘信封相同的苦艾气息。
顾长哥将信纸折成鹤形放入药箱底层时,陈教练突然抓住他的捣药杵,木纹里渗出的杜仲汁将两人的掌纹染成青碧色。
当最后一缕霞光掠过张前男友颓丧的背脊,顾长哥已经背着樟木药箱走在田埂上。
药箱铜扣碰撞声惊醒了睡莲池里的青蛙,它们此起彼伏的鸣叫竟暗合着《针灸大成》记载的候气法口诀。
陈教练的运动鞋印重叠在男人草鞋留下的凹痕里,每个脚印都恰好压住稻田中的某个保健穴位。
夜色完全降临前,晒谷场的老槐树突然发出开裂声。
树皮剥落处显露的经络图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荧光,树根处不知何时冒出的何首乌藤蔓,正悄然缠住张前男友遗落的六角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