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后。
周墨言推开房门时,晨光正斜斜地照在空荡荡的床榻上。被褥叠得整齐,案几上压着一张信笺,墨迹未干:
周仙长,多谢多日照料之恩,无胜感激,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末尾落笔是花悦曦。
“唉......”周墨言指尖拂过信纸,摇头轻笑,“活着心里压了那么多事,得多累啊。”
窗外忽然飘来一片枯叶,他接住叶子,看向远方。
———
夜色如墨,残月隐于乌云之后,唯有冷风呼啸而过,卷起沙尘与枯骨。
花悦曦独自立于荒芜的战场中央,脚下是碎裂的兵刃与风化的骸骨。
曾经人间的记忆,再次浮现脑海。
她与君澜尘并肩而战,他执剑在前,她弯弓在后。
傅妄瑾的血戟袭来,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将她护在怀中,任由血戟穿透他身体。
花悦曦闭上眼,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今后……”她低喃,“只剩我了。”
继而,她五指成爪,拍向地面,整片战场的怨气如百川归海般涌来。
“以煞为引,以怨为桥——”
战场上的鲜血开始动荡,大地突然裂开幽紫缝隙。
冥界阴风呼啸而出,吹散她束发的缎带,纵身跃了下去。
跌入冥界的瞬间,刺骨的阴风裹挟着腥锈味扑面而来。
脚下是绵延无尽的彼岸花海,血色花瓣在幽蓝冥火映照下,如同凝固的血液。
远处忘川河水咆哮翻滚,河面漂浮着无数挣扎的怨灵,哀嚎声在空旷的冥土上回荡。
“哗——”
铁链摩擦声骤然响起,数名阴兵从暗处涌出,森冷的长矛直指她咽喉。
为首一名身披玄铁战甲的勾魂使踏前一步,头盔下露出半张白骨森森的脸。
“一介生魂,胆敢擅闯冥界。”
来者声音像是刀刮铁锈,手中哭丧棒泛起幽绿鬼火,“按律当抽魂炼魄。”
花悦曦面无惧色,妖力在周身流转:“我要见冥帝。”
“区区妖物,”勾魂使冷笑,白骨手指捏得咔咔作响,“也配见冥帝。”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威压突然从天而降!
彼岸花海瞬间伏倒,所有阴兵齐刷刷跪地,勾魂使更是单膝砸进地面,骨甲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带她来见本尊。”
傅妄瑾的声音从冥殿方向传来,每个字都让黄泉震颤。
花悦曦抬头望去,只见冥狱上空,一双紫金交织的巨瞳正缓缓睁开。
勾魂使浑身发抖:“谨遵,帝命。”
之后花悦曦被阴兵押往,冥界最高主事之处,藏冥帝宫。
十八盏幽冥灯在穹顶悬浮,幽绿的火光将大殿照得如同鬼域。
两侧五方鬼帝巍然矗立,或青面獠牙,或骨刺狰狞,十殿阎罗端坐玄铁王座,判官笔与生死簿在虚空中浮沉。
“咚——”
勾魂使哭丧棒重重叩地,所有阴兵齐刷刷退至两侧。
花悦曦孤身站在殿心,脚下是万鬼哀嚎的血色玉砖,每块砖里都封印着千年恶灵。
最高处的冥帝宝座隐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一截苍白的手腕搭在扶手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骷髅雕饰。
那人戴着张黑金面具,左半哭相,右半笑颜,诡异得让人脊背发寒。
“妖狐花悦曦。”东方鬼帝突然开口,声音像是千万只蚂蚁在颅骨内爬行,“见帝不跪?”
威压如山倾覆,花悦曦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却硬撑着昂起头,嘴角噙着倔强的血丝:“冥帝陛下,我此来,是为向您借力。”
殿内阴风骤起,冥火剧烈摇曳。
傅妄瑾面具下的紫瞳微微眯起:“借力?怎不去修魔?为何来找本尊?”
花悦曦抬手拭去唇边血迹:“修魔,梓盈早在我体内种下煞气,若再修魔道——”
抬手间,二十八只小狐狸的虚影,发出凄厉哀鸣。
“这些孩子的怨魂就会彻底消散。”她猛地扯散虚影,眼中血泪交织,“我要他们亲眼看着仇人魂飞魄散,而不是沦为魔修的养料!”
“更何况......修魔得来的力量,怎比得上冥帝陛下的九幽黄泉令?”
“我要的是堂堂正正杀上天界,灵鸟镜界的力量!”
“若能达成夙愿——”她单膝跪地,指尖划过自己咽喉,一滴泛着金光的狐血悬浮而起,
“我愿意,血祭上古冥器,混皇钟。”
整个大殿瞬间沸腾!
五方鬼帝,十殿阎罗齐声私语。
“混皇钟!”东方鬼帝的骨爪猛地捏碎扶手,魂火炸成惨绿色,“那可是上古十二祖巫以心头血祭炼的冥器。”
西方鬼帝:“由九幽玄冥铁浇铸,本帝亲眼见过——钟体缠绕九条暗金螭龙,钟舌,乃是远古犼的喉骨所造。”
“何止!”南方鬼帝突然插话,指骨点向虚空幻化的钟影,“钟顶那三颗幽冥珠。”
幽光流转间浮现生死、轮回、因果三道法则
“当年后土娘娘亲手所嵌,一响断生死,二响乱轮回,三响......\"
“三响之下,天地法则尽化混沌,”
“上次钟响还是洪荒时期,神魔大战。”
要说冥界为何在三界排名居于天界之下,那完全是因为天界有赤阳天神。
而冥界,只有再也无法敲响的混皇钟。
若再次敲响,其付出的代价不是任何人能够匹敌承受。
献祭之人,将永无来世,彻底消散天地之间,绝无复活的可能。
所以没有谁愿意去献祭,而且就算一人献祭,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也比没有献祭人来的好。
傅妄瑾慵懒地支着下颚,紫色的眸子泛起玩味的笑意:“你这是,要让我冥界与天界开战啊~”
尾音拖得悠长,仿佛在谈论一场有趣的游戏。
花悦曦目光灼灼,毫不退让:“若冥帝不愿得罪天界,大可将阴兵气息藏匿。血债血偿,我只报我的仇。”
“放肆!”北方鬼帝猛地拍案而起,骨甲碰撞出刺耳声响,“我冥界岂会惧怕天界?你——”
“有意思。”傅妄瑾抬手打断,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借你兵力可以。”
“但本尊不要你献祭混皇钟。”
修长的手指隔空点向花悦曦眉心:“本尊要的,是青丘最后一只九尾狐的全部妖力,并且,也不介意再多添加一位阎罗,你,永世为本尊所用,如何?”
“你说什么?”花悦曦瞳孔骤缩,踉跄后退半步。
傅妄瑾挑眉,面具下的表情似笑非笑:“看来你还不知道你是谁啊?”
他忽然弹指,一道黑金交织的灵力如蛇般缠绕上花悦曦的身体。
霎时间,她周身绽放出刺目白光,一道巨大的九尾白狐虚影在她背后显现。
雪白的毛发如月华流淌,九条狐尾摇曳间洒落星辉。
“人间历劫,让你的血脉觉醒到了临界点,可需要本尊帮你突破?”
花悦曦颤抖着看向自己浮现银纹的指尖。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只普通的白狐,与那神鸟梓盈有着天差地别的命运。
若如此的话。
片刻后,她抬眸。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