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子时已至。
城墙上,盛晚樱一袭红衣立于夜风之中,衣袂翻飞,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蝶。
她望着城下那辆玄铁打造的车辇,四匹漆黑战马静立如雕塑,唯有鼻息间喷吐的白雾在寒夜里氤氲。
傅妄瑾端坐于车辇之上,白金铠甲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仰首,与城墙上的盛晚樱遥遥相望。
一高一矮,一上一下。
夜风卷起沙尘,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却模糊不了那道刻进骨血的目光。
盛晚樱的指尖死死抠住城墙砖石,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至心底。
她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轻轻颔首。
傅妄瑾如墨的眸子微微眯起。
等孤。
再低头时,车辇已缓缓启动。
“出发——”
号角长鸣,战鼓雷动。
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向津城方向涌去,铁甲碰撞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盛晚樱伫立良久,直到最后一簇火光也隐没在远方。
夜风呜咽,卷起她散落的发丝。
“请原谅我。”
轻若呢喃的几个字,瞬间消散在凛冽的夜风中,无人听见。
———
好些时日后。
青州城的初夏来得悄无声息。
后庭的石榴树新叶茂密,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盛晚樱每日晨起,总习惯性地推开窗,目光越过青瓦屋檐,望向津城的方向——
尽管她知道,那里远在千里之外,除了天边浮动的云,什么也看不见。
傅妄瑾离开后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
起初,战报来得勤快。
每隔三五日,便有快马加鞭的传令兵踏着晨露而来,将前线的消息送到她手中。
那些信笺上总是寥寥数语,字迹或凌厉或潦草,却都带着他的气息。
可随着战事推进,信来得越来越慢。
初夏的雨说来就来。
这日午后,听窗外雨声渐密。
“阿莺小姐!”传令兵满身尘土,抵上信函的手在微微颤抖,“津城急报。”
盛晚樱突然眼皮一跳,拆信的时候,险些撕破里面的信纸。
———
半月前
津城,密林,断崖处。
暮色如血,残阳将密林染成一片猩红。枯枝在风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林间回荡着凄厉的惨叫。
傅妄瑾立于崖边,白金战袍被晚霞镀上一层妖异的赤金。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倒在地上的傅武怀。
他靴底碾着对方肩骨,力道狠得能听见骨骼错位的“咔咔”声,唇边却勾着优雅的笑。
“傅武怀,说你蠢,你还真的是蠢啊。”
傅武怀满脸血污,狰狞的嘶吼,“傅妄瑾!你居然是故意受伤,骗本殿追你到此!!!”
“嗯~”傅妄瑾剑眉单挑,神情邪气十足,“有什么不可以吗?”
“你这个巫女生的杂种!当年就该找几个阉人将你这杂种玩死——”
“咔!”
傅妄瑾突然抬脚狠狠踹在他嘴上,几颗碎牙混着血沫喷溅在枯叶上。
他慢条斯理地蹲下身,漆黑的瞳孔在阴影中泛着野兽般的冷光。
他揪住傅武怀的头发强迫他抬头,“嘶...…说起来,你好像还是我同父异母的二哥呢?”
傅妄瑾的笑容戏谑阴郁:
“孤是杂种,你这输给杂种的废物...又算什么东西?”
傅武怀嘴硬的吐了口血沫,“本殿若早知道夏国新帝是你这个畜牲,定早带兵踏平夏国!哪儿该轮到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哦?是吗?”
指尖一弹,一只漆黑蜈蚣顺着他的手臂爬向傅武怀的脸。
倏尔,只见那蜈蚣直钻进他的眼球,发出一声黏腻声响。
“啊——!!”
惨叫声惊起满林寒鸦。
傅武怀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在皮肤上犁出道道血痕:“你这个疯子!怪物!!!”
“嘘。”傅妄瑾指尖抵唇,红煞线突然缠住对方耳朵,线刃绞碎血肉的闷响中。
鲜血喷溅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放心,孤不会让你死,孤会让你活着。”
“让津城的人都来看看,华京的二皇子,是怎么像条蠢狗一样爬回去的。”
林间忽然淅淅沥沥的小雨。
傅妄瑾的白金袍角浸透暗红,在雷声中温柔低语:
“看啊,傅武怀,连天,都在为你哭丧。”
就在这时尤魑从阴影中现身,单膝跪地:“陛下,那些人已经原路放了回去。”
傅妄瑾冲他漫不经心地点头:“嗯,做的不错。”
就在这分神一秒的刹那——
傅武怀突然拼着最后一口气暴起,袖中软刀如毒蛇吐信,直袭傅妄瑾咽喉!
傅妄瑾讥诮地后仰,轻松避开。
“咔嚓”一声轻响。
脖颈间的墨玉坠在剧烈动作下甩出衣襟,软刀寒光一闪,竟将那系绳生生割断!
傅妄瑾瞳孔骤缩,伸手去抢——
却见傅武怀狰狞笑着,染血的手指一扬,墨玉坠划过一道弧线,直坠悬崖!
向来从容的帝王竟失态地扑向崖边,指尖堪堪擦过玉坠边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云雾深处。
“哈哈哈!!”傅武怀癫狂大笑,“傅妄瑾,没想到一个小东西能让你这么在意,你不让本殿好过!本殿也不会让你如意!哈哈哈——”
红煞线如血月乍现!
傅武怀的右臂齐根而断,鲜血喷溅,洒了满地。
傅妄瑾眼尾猩红如染血,声音却轻柔得可怕:“砍断他的手脚,再用食血虫穿了他的五窍,丢去津城城门口!”
尤魑还未应声,便见帝王纵身跃下悬崖!
“陛下!!”
回应他的只有崖底呼啸的风声。
继而
崖上,傅武怀的惨叫与食血虫钻入血肉的“滋滋”声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
只见军报之上,赫然写着。
【王君失踪,津城支援赶到,其大将傅君澜与沈悦曦趁机反扑我军,我军后退阵营三十里,目前两军僵持。】
“傅妄瑾失踪??”盛晚樱直接整个人都懵了,“悦曦姐还参战了?”
“这喵的什么情况啊!!!”
盛晚樱忙不迭地将那份军报揣进袖中,提着裙摆就往外狂奔,丝毫不顾及身后侍女们的呼唤。
雨后的青石板路湿滑不堪,她的绣鞋几次打滑,却丝毫不敢停下。
“小姐!快回来,您要去哪儿——”
侍女们的喊声越来越远,盛晚樱充耳不闻,只顾埋头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