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的噪音持续了整整两个月。阮清的工作室二楼从空旷的loft变成了\"清欢小馆\"的雏形,墙壁上还留着几幅未来得及撤下的油画,和崭新的不锈钢厨房设备形成奇妙的对比。
\"这面墙必须打通。\"我踩着人字梯,手里的锤子敲打着承重墙边缘,\"不然传菜口太窄。\"
装修队工头老周在底下急得跳脚:\"小祖宗,这墙打了整栋楼都得塌!\"
阮清咬着铅笔头,突然把素描本翻到新的一页:\"如果在这里加个旋转餐台呢?\"她画了个夸张的弧线,\"菜从厨房直接转到每张桌子前。\"
我从梯子上滑下来,凑过去看:\"你当是回转寿司啊?\"却在看到草图后眼睛一亮,\"等等,这主意其实不赖...\"
三天后,一个迷你版的旋转餐台出现在厨房与大厅之间。这是我用二手摩托车轮毂改装的,刷上了阮清调的蒂芙尼蓝。
\"丑死了。\"阮清嘴上嫌弃,却偷偷拍了十几张照片发朋友圈。
开业前夜,我独自在空荡荡的餐厅里调试招牌。那是我花半个月工资定制的霓虹灯,图案是我和阮清一起设计的——一个外卖头盔和一支画笔交织在一起,下面用行书写着\"清欢小馆\"四个字。
\"左边再高点。\"阮清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手里捧着两碗泡面,热气在初春的寒意中氤氲成白雾。
我调整好招牌角度,从梯子上跳下来:\"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今晚你好好休息。\"
\"睡不着。\"阮清把泡面递给他,\"尝尝,我加了溏心蛋和午餐肉。\"
我们坐在还未摆放整齐的餐椅上,就着霓虹灯的闪烁光线吃完了这顿简陋的\"开业宴\"。欢喜突然放下叉子:
\"明天要是没人来怎么办?\"
阮清踢掉高跟鞋,把脚搁在他腿上:\"那就我们俩吃,吃不完的喂流浪猫。\"
霓虹灯的光芒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彩,我伸手抚平她眉间的一道细纹:\"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开这店吗?\"
\"因为我死缠烂打?\"
\"因为那天你说...\"我模仿着阮清的语气,\"'你做饭时眼里的光,比我见过的所有艺术品都亮'。\"
阮清的耳根悄悄红了。她转移话题:\"菜单最后确认下?\"
我变魔术般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圆珠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十几道菜名,每道后面都标了价格。
\"红烧肉38,糖醋排骨42...\"阮清念着念着突然停下,\"这价格是不是太低了?\"
\"大学生和上班族就图个实惠。\"我挠头,\"再说材料我都认识菜市场的,能砍价。\"
阮清突然抓起笔,在菜单底部加了一行:\"主厨特供艺术套餐——价格面议。\"
\"这啥?\"
\"给那些装逼的艺术圈人士准备的。\"阮清狡黠地眨眼,\"他们不在乎钱,只在乎够不够'独特'。\"
开业当天,原定11点开张,结果早上9点就有人敲门。是隔壁画廊的老板,带着一群睡眼惺忪的艺术家。
\"听说你们搞了个'艺术套餐'?\"画廊老板搓着手,\"我们昨晚通宵布展,急需解酒...\"
我系着阮清手绘的涂鸦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阮清则穿着服务生的黑白制服,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在餐桌间穿梭。
\"这是什么?\"一位女艺术家指着面前的红烧肉——我把它做成了抽象雕塑的形状,肥瘦相间的肉块堆叠成不规则的几何体。
我擦着汗走过来:\"蒙德里安风格红烧肉。\"
艺术家们哄堂大笑,却纷纷掏出手机拍照。阮清趁机推销:\"这是我们的'解构主义'系列,下周还会推出'超现实主义'糖醋排骨。\"
中午时分,真正的食客开始涌入。大多是附近写字楼的上班族和南艺的学生。我的拿手菜很快售罄,他不得不临时加做\"外卖员特供蛋炒饭\"——用隔夜饭和任何手边能找到的食材。
\"老板!\"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起手机,\"你们上热搜了!\"
阮清凑过去看,原来是那位画廊老板发了条微博:\"南京惊现最酷艺术餐厅,外卖小哥主厨用红烧肉致敬蒙德里安\",配图是那盘造型奇特的肉,已经转发过万。
下午三点,客流稍缓,我和阮清瘫在厨房后门的小板凳上分食一碗阳春面。阮清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她父亲。
\"清清,听说你改行开餐馆了?\"老爷子的声音通过免提传来,\"还和那个送外卖的小伙子一起?\"
我的筷子僵在半空。阮清却镇定自若:\"爸,您要不要带朋友来尝尝?今晚我们推出'怀石料理'版鸭血粉丝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六点到,准备八人位。\"
挂断电话,我的脸都绿了:\"你爸?带艺术界大佬来吃鸭血粉丝?\"
阮清却异常兴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们要来'考察'你。\"她跳起来,\"快,我们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鸭血!\"
五点半,\"清欢小馆\"破天荒地挂上了\"包场\"的牌子。阮清换上了正经的黑色连衣裙,我则被迫穿上了一套不合身的西装——是阮清临时从隔壁婚纱店借来的新郎礼服。
\"领结歪了。\"阮清踮脚帮他调整,突然噗嗤一笑,\"好像偷穿大人衣服的...\"
她话没说完,门铃响了。阮清父亲带着七位银发苍苍的老者鱼贯而入,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艺术界泰斗的气场。
老爷子环顾四周,目光在旋转餐台和霓虹灯招牌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我身上:\"小伙子,听说你用红烧肉搞艺术?\"
我的后背已经湿透:\"就...随便弄弄。\"
一位戴圆框眼镜的老太太突然开口:\"老阮,别吓着孩子。\"她转向我,\"我们年轻时也在巴黎街头卖过艺,艺术本就该在生活里。\"
这顿饭吃得我如坐针毡。我端上了改良版的鸭血粉丝——用高汤熬煮,配以菊花造型的豆腐和手工打的鱼丸,盛在阮清手作的陶碗里。
\"有意思。\"阮清父亲尝了一口,\"这汤底...有股烟火气。\"
我老实交代:\"加了点猪油渣,我们送外卖的管这叫'穷人的松露'。\"
老人们哄堂大笑。酒过三巡,话题从艺术聊到人生。我渐渐放松,甚至敢和老爷子碰杯。
\"小欢啊,\"老爷子微醺时拍着他肩膀,\"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清清和你在一起吗?\"
我摇头。
\"因为她妈妈走后,你是第一个让她真正笑的人。\"老爷子指着墙上阮清画的笑脸涂鸦,\"那种笑,装不出来。\"
送走老人们已是深夜。阮清和我瘫在餐厅地板上,周围是堆积如山的碗碟。
\"我们成功了。\"阮清踢掉高跟鞋,\"我爸那群朋友最难搞了。\"
我望着天花板:\"你爸说...同意我们在一起?\"
阮清翻身趴在他胸口:\"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我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等等,莉莉说明天要带美食博主来...\"
话音未落,阮清的手机弹出微博提醒——某百万粉丝美食大V刚刚关注了她,并留言:\"明天带团队来探店,期待'外卖小哥的逆袭'~\"
第二天中午,莉莉果然带着摄像团队浩浩荡荡地来了。她今天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露背装,一进门就大声招呼:
\"欢哥!我带朋友来给你捧场啦!\"
我正在后厨剁排骨,闻声差点切到手。阮清镇定自若地迎上去:\"欢迎,特意给你们留了景观位。\"
莉莉点了一桌子菜,每道都要拍照半小时。吃到一半,她突然尖叫:\"菜里有头发!\"
餐厅瞬间安静。我走出来,看见莉莉两根手指捏着一根长发,在镜头前晃悠。
\"是我们的疏忽。\"我平静地说,\"这桌免单,我重新做一桌新的。\"
我转身回厨房,阮清紧跟进来:\"明显是故意的!那头发是她自己的!\"
我却已经开始切菜:\"不重要。记住老周的话,'顾客永远是对的,哪怕她是你前女友'。\"
新做的菜上桌时,我额外端了一份抹茶慕斯,上面用巧克力酱写着\"原谅绿\"三个字。
莉莉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在镜头前挤出一个笑:\"欢哥还是这么幽默...\"
这场闹剧意外带来了更多客流。接下来的一周,\"清欢小馆\"天天爆满,我不得不雇了两个帮厨,阮清也暂停了艺术创作,全职当起老板娘。
周五晚上,南京突降暴雨。餐厅里的客人被困住,突然的停电让现场一片混乱。
\"大家别慌!\"欢喜在黑暗中喊道,\"我们有应急灯,还有...蜡烛!\"
阮清翻出所有能用的蜡烛,在每张餐桌上点亮。我则用便携式煤气灶煮了一大锅阳春面,免费分给滞留的客人。
烛光摇曳中,餐厅变成了温暖的避风港。有人开始唱歌,有人分享故事。我蹲在阮清身边,借着烛光看她被熏黑的脸颊。
\"累吗?\"他轻声问。
阮清摇头,眼睛亮得像星星:\"这比艺术展有意思多了。\"她顿了顿,\"欢喜,我们以后每年今天都搞'烛光之夜'好不好?\"
我用拇指擦掉她鼻尖的面粉:\"随你。\"顿了顿,\"你就是我黑暗里永远不灭的那盏灯。\"
雨声渐歇时,最后一批客人也离开了。我锁好门,转身看见阮清趴在餐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今天的营业额。
我轻手轻脚地抱起她,走向二楼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