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1月5日,武汉纺织机械厂,阴云压顶。
谢一扬的黑色奔驰缓缓停在厂区锈蚀的铁门前,车窗降下,露出他半张冷峻的侧脸。厂区内,数百名工人手持铁棍围成人墙,背后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苏联援建的老旧厂房,斑驳的墙面上还刷着“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褪色标语。
“谢总,工人们从凌晨就开始堵门。”副驾驶的张铁柱调出平板上的监控画面,机械眼闪烁着红光,“工会主席李建国带了头,说要和进口设备同归于尽。”
谢一扬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平板上标注的数据——厂里那批1988年从日本津田驹引进的剑杆织机,黑市上已被东南亚买家炒到原价的五倍。他推门下车,手工定制的牛津皮鞋踩在积水的泥地上,溅起的污水沾湿了裤脚,却丝毫不影响他从容的步伐。
“告诉越南阮老板,三天后货柜到港。”他整了整西装袖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少一台,我卸他儿子一条胳膊。”
第一节:护厂血誓
厂区中央的空地上,李建国正站在一台老式锅炉上嘶吼,五十多岁的老工人脖子上青筋暴起:“同志们!这批设备是咱厂最后的命根子!卖了它,咱们全家老小喝西北风去?”
底下响起一片怒吼,几个青工甚至点燃了汽油瓶,火光映在一张张愤怒的脸上。人群最前排,女工王翠花抱着六岁的儿子,孩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冷馒头——厂里已经八个月没发工资了。
谢一扬的身影就在这时出现在人群外围。他身后跟着二十多名穿藏蓝制服的“保安”,实则是赵三爷留下的黑帮打手,腰间鼓鼓囊囊地别着家伙。
“李主席,久仰。”谢一扬的声音不大,却像刀锋般刺破嘈杂。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目光都钉在这个穿西装的不速之客身上。
李建国从锅炉上跳下来,沾满油污的手直接指向谢一扬鼻尖:“你就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谢老板?我告诉你,除非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动这些机器!”
谢一扬没接话,反而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瑞士巧克力,递给王翠花怀里的孩子。孩子怯生生地伸手,却被母亲一把打掉。巧克力滚进泥水里,被谢一扬的皮鞋碾碎成泥。
“多可惜。”他叹了口气,突然提高音量,“各位,市里已经批准纺织厂破产重组。现在离开的,每人领两万安置费。”他打了个响指,张铁柱立刻打开手提箱,露出满满一箱百元大钞,“留下的……”
话音未落,厂区西北角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第二节:锅炉惊雷
冲天火光撕破阴云,冲击波震碎了方圆百米的所有玻璃。李建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气浪掀翻在地。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看到的是一幅地狱图景——
那座五十年代苏联援建的燃煤锅炉房已化作废墟,扭曲的钢梁像死人的手臂般刺向天空。更可怕的是,紧邻锅炉房的职工幼儿园外墙被炸塌了一半,破碎的积木和童鞋散落在焦土上。
“小宝!我的小宝啊!”王翠花撕心裂肺的哭喊惊醒了所有人。她发疯似的冲向废墟,却被谢一扬的“保安”死死按住。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张铁柱的机械臂正从配电室收回,指尖还残留着短路器的焦糊味——那台本该停用多年的锅炉,被他用高压电流强行激活了安全阀。
“快打119!”“先救孩子!”工人们的怒吼此起彼伏。谢一扬却站在原地没动,他掏出卫星电话,冷静地吩咐:“通知《长江日报》,标题写‘武汉纺织机械厂违规操作酿惨剧’。”
李建国突然扑过来揪住他的衣领:“是你!一定是你干的!”老工人浑浊的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那些孩子……那些孩子……”
谢一扬任由他拉扯,低头在李建国耳边轻声道:“李主席,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他指了指远处正在拍摄的电视台摄像机,“要么带着两万块钱体面离开,要么……”
话音未落,警笛声由远及近。带队的警官小跑过来,竟先对谢一扬敬了个礼:“谢总,市领导要求彻查事故责任人!”
李建国僵在原地。他这才看清,警车后面还跟着两辆救护车——但白大褂们一下车就直奔谢一扬的奔驰,对满地哀嚎的工人视若无睹。
第三节:机器亡灵
深夜11点,爆炸废墟仍冒着青烟。
谢一扬独自站在仓库里,指尖抚过日本织机锃亮的机身。这些被工人们用生命保护的机器,此刻正被张铁柱带人拆卸成零件,打包进印着“救灾物资”的木箱。
“越南方面追加了三十台订单。”张铁柱的机械眼投射出全息地图,红线从武汉港一直延伸到胡志明市,“阮老板问能不能把事故责任推到工人头上,方便海关放行。”
谢一扬没回答。他弯腰捡起地上一只小小的童鞋——那是王翠花儿子逃跑时掉落的。鞋底还粘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
“告诉老阮,每台机器多加五千‘情感损失费’。”他突然冷笑,“至于工人闹事的问题……”
窗外闪过刺目的警车顶灯,广播里正在循环播放市政府公告:“经查,武汉纺织机械厂工会主席李建国长期违规操作,导致重大安全生产事故……”
凌晨三点,当李建国在拘留所里用牙刷捅向自己喉咙时,第一批日本织机正被吊装上货轮。甲板上的水手哼着越南小调,完全没注意到集装箱夹层里渗出的血迹——那是三个试图阻拦装货的青工,此刻已被水泥封存在“设备基座”里。
谢一扬站在码头灯塔上,望着渐行渐远的货轮。咸腥的江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那把刻着“赵三爷赠”的匕首。
“通知周明远省长。”他对着夜色举起红酒杯,“明天该讨论‘国企改制先进典型’的表彰名单了。”
杯中的红酒像血一样晃动着,倒映出对岸尚未熄灭的爆炸火光。更远处,越南买家发来的订金正通过澳门赌场洗白,而纺织厂孤儿寡母的哭喊,早已被1992年呼啸的北风吹散在长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