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7月9日,珠海横琴岛。
烈日炙烤着海岸线上成片的烂尾楼群,钢筋裸露的混凝土框架像被剥皮的骨架,在咸湿的海风中锈蚀剥落。谢一扬站在其中一栋未完工的32层大厦顶层,俯瞰着这片被银行和地方政府集体抛弃的“南巡遗产”。
“老板,审计报告出来了。”张铁柱的机械臂递来一份烫金封面的文件,电子眼闪烁着冷光,“珠海市政府财政赤字已达87亿,其中63亿坏账来自我们的地皮抵押贷款。”
谢一扬接过文件,指尖在“大湾区创新中心规划图”上轻轻摩挲。这张图纸上周刚在国务院专项会议上展示过,红色印章盖满了页边——发改委、财政部、科技部,甚至还有港澳办的批文。
“让‘星辰科技’的人准备好。”他转身走向升降机,皮鞋碾过散落的钢筋碎屑,“明天央视记者来拍摄时,每栋楼至少要亮起三分之一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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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海香洲区政府大楼,上午9:15。
财政局局长黄伟民瘫坐在会议室角落,面前摊开的账本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红字。对面坐着谢一扬,他身后站着两名穿深蓝色制服的“工程师”,胸牌上印着“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规划组”。
“黄局,您看这个方案如何?”谢一扬推过一份合同,指尖在某行小字上点了点,“烂尾楼产权转让给星辰科技,我们承担所有债务,政府还能拿到23亿专项补贴。”
黄伟民的手在发抖。合同附件里那份“大湾区数字产业孵化基地”的规划书他再熟悉不过——三个月前,谢一扬就是用同样的ppt从深圳骗走了18亿科创基金。
“可这些楼连水电都没通……”
“所以才需要‘创新’嘛。”谢一扬突然压低声音,袖口滑出一张照片:黄伟民的儿子正在澳门葡京VIp厅豪赌,筹码堆旁放着印有珠海财政公函的信封。
空调出风口的冷气突然变得刺骨。黄伟民抓起钢笔时,发现合同签名处已经提前盖好了珠海市政府的公章——墨迹新鲜得能蹭到他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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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凌晨4:30,横琴烂尾楼群。
两百辆集装箱卡车无声驶入工地,每辆车都贴着“国家级保密项目”的封条。工人们卸下的不是服务器机柜,而是从佛山旧货市场淘来的报废电脑主机,生锈的cpU上贴着“量子计算试验机”的标签。
“灯光组就位!”对讲机里传来沙哑的命令。
刹那间,二十栋黑洞洞的烂尾楼同时亮起LEd蓝光,玻璃幕墙反射出“5G基站”“人工智能”“区块链”等全息标语——这些特效是武汉光谷实验室连夜赶制的投影把戏。
张铁柱的机械臂掐断某个工人的惨叫。那人刚发现“保密设备”其实是东莞电子垃圾,就被塞进了混凝土搅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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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0:00,央视直播现场。
女主播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在谢一扬陪同下走进“大湾区创新中心A座”。镜头刻意避开裸露的钢筋,聚焦在走廊两侧闪烁的LEd屏上——那是昨晚才挂上去的二手显示器,循环播放着盗版软件生成的“数字孪生城市”动画。
“这是我们自主研发的智慧城市系统。”谢一扬指向一块屏幕,画面突然切换成武汉东湖的监控录像,“目前已有华为、腾讯等百余家企业入驻……”
镜头外的仓库里,五百名“程序员”正紧张地敲击键盘——他们是谢一扬从劳务市场雇来的临时工,每人领到二十元和一页写满代码的废纸。当央视镜头扫过时,所有人必须同时按下F12调出浏览器控制台,让屏幕布满看似高深的代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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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财政部,下午3:20。
副部长刘明远盯着珠海刚提交的补贴申请表,钢笔在“23亿”这个数字上反复圈划。窗外突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秘书慌张地冲进来:“领导,扬帆集团的谢总说给您带了武汉特产……”
话音未落,两名穿白大褂的“医生”推着恒温箱走进办公室。箱盖掀开的瞬间,刘明远看到三支标着“长飞光纤”的试管——里面是东湖污染区提取的放射性淤泥,检测报告却被篡改成“量子通信核心材料”。
“大湾区是百年大计啊。”谢一扬将另一份文件放在桌上,那是刘明远女儿在斯坦福大学的学费账单,“听说美国最近在查中国留学生的军工背景?”
钢笔墨水在申请表上晕开成血滴般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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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11:50,珠江口海域。
谢一扬站在走私船的甲板上,身后是两百栋重归黑暗的烂尾楼。张铁柱正在焚烧“星辰科技”的注册文件,灰烬飘向香港方向的海面。
“老板,黄伟民刚才跳楼了。”机械合成音混在海风里,“他留的遗书说……”
“念给审计组听就行。”谢一扬打断道,目光投向更远处——那里有艘澳门赌场的接驳船正在靠近,甲板上堆着印有“国家补贴”字样的金属箱。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鬼城时,珠海市政府的红旗轿车正驶向横琴岛。新上任的市委书记握着谢一扬昨晚送来的钢笔,笔帽里藏着微型录音机,循环播放着刘明远亲笔签字的语音批复:
“同意拨付大湾区建设专项资金,二十三亿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