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30日,珠海拱北口岸
凌晨三点,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柴油味灌进车窗,谢一扬指尖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眯眼望向窗外——十几辆挂着浙c牌照的奔驰、宝马悄无声息地驶过关闸,车灯全熄,像一群夜行的豺狼。
“谢总,人都到齐了。”张铁柱拉开车门,独眼里映着远处渔船的微光,“温州那帮人带了二十亿现金,全在蛇皮袋里。”
谢一扬轻笑,弹飞烟蒂,火星划出一道弧线,坠入浑浊的海水。他摸出大哥大,拨通了一个号码:“周局长,珠海国土局的‘朋友’安排好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周明远低沉的嗓音:“凌晨四点,拱北国土分局值班室,会有一场‘电路检修’。”
挂断电话,谢一扬整了整西装领口,大步走向路边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车门拉开,六个温州老板正围着一张珠海地图争吵,桌上堆满现金和计算器。
“谢老板!”为首的林阿三腾地站起来,金链子陷进肥厚的脖颈里,“你确定消息可靠?南巡要开始了?”
谢一扬没回答,只是从内袋抽出一张传真纸拍在桌上。纸上只有一行字:“明晨八点,专列抵深。”
空气瞬间凝固。
林阿三的喉结滚动,抓起传真对着车顶灯反复查看,突然狂笑起来:“操!老子押全部身家!”他踹开脚边的蛇皮袋,成捆的百元大钞哗啦啦倾泻而出。
谢一扬冷眼旁观这群疯狂的赌徒,嘴角微扬。他们不知道,这张传真来自周明远在省委的暗线——南巡的绝密行程,此刻还锁在深圳市委的保险柜里。
凌晨四点,拱北国土分局
值班室果然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泛着惨绿的光。保安趴在桌上鼾声如雷,手边半瓶白酒散发着浓烈的劣质酒精味。
谢一扬带着张铁柱和温州人长驱直入,档案室的铁门虚掩着,锁芯里插着一根别针——周明远的“电路检修”果然周到。
“快!找珠海大道两侧的地皮!”林阿三喘着粗气扑向档案柜,其他人手忙脚乱地翻找土地登记簿。谢一扬却径直走向角落的保险箱,输入密码(周明远昨晚透露的生日组合),取出一沓尚未盖章的空白土地出让合同。
“别找了。”他甩出合同,“直接填。”
清晨六点,珠海市国土局
值班科长老王揉着宿醉的脑袋推开办公室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醒——二十几个西装革履的商人挤满走廊,每人手里都捏着盖好章的合同。
“王科,早啊。”谢一扬微笑着递上一份文件,“这是扬帆实业收购拱北三块工业用地的协议,您签个字就行。”
老王哆嗦着翻看合同,土地编号、面积、价格分毫不差,甚至还有他上司的亲笔签名——可他明明记得,这几块地昨天还挂着“规划调整”的牌子!
“这、这不合程序……”
“程序?”谢一扬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您儿子在澳门大学读法律对吧?听说上个月在葡京赌场欠了八十万?”
老王的瞳孔骤然收缩。
上午十点,深圳火车站
南巡的专列缓缓进站时,珠海土地交易中心的大屏突然疯狂刷新——拱北片区地价从每平米800元飙升至4500元,涨幅580%!
交易大厅里,林阿三正红着眼砸键盘:“再吃进50亩!把老子的渔船抵押了!”他身后的温州老板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抢购任何能交易的地块。
没人注意到,谢一扬已经悄然离场。
三天后,珠海香洲区政府
“这是诈骗!”两百多名中小开发商举着血书冲进大院,“我们的地怎么一夜之间变成扬帆实业的名下了?!”
信访办主任擦着汗解释:“各位冷静,这是正常的市场行为……”
人群后方,谢一扬坐在黑色皇冠车里,静静欣赏这场闹剧。张铁柱递来一份报表:“老板,十二亿到账了,那帮温州人还在加杠杆抢地。”
谢一扬合上文件夹,目光扫过院子里几个崩溃到跪地痛哭的开发商——他们抵押了祖宅、工厂甚至妻儿的保险金,却不知道真正的噩耗还在后面。
一周后,国务院办公厅
《关于严格制止炒卖土地行为的紧急通知》的红头文件正式下发,珠海地价应声腰斩。
深夜,澳门葡京酒店顶楼
林阿三跪在何鸿燊面前,西装皱得像咸菜干:“何先生,再借我五千万翻本!我那些地……”
“地?”何鸿燊冷笑,甩出一沓照片,“你买的‘黄金地块’,全是填海区的沼泽!”照片上,所谓的开发区正冒着沼气泡沫,几只水鸟在标注“未来cbd”的界碑上拉屎。
谢一扬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澳门半岛的灯火。身后,张铁柱正将一箱箱土地证倒进碎纸机——那些被温州人天价接盘的地皮,产权文件上早就埋了致命漏洞。
“老板,周明远来电。”张铁柱递来大哥大,“问那两百个跳楼的开发商怎么处理。”
谢一扬望向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里面的男人西装笔挺,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告诉周局长——”他轻轻摇晃着红酒杯,“改革开放嘛,总要有人买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