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于下午两点半抵达海市。
和她心里,不,是和桐市一样的,海市也下着缥缈寂寥的雨。
初到新城市带给她的这种骤然从安乐窝抽离出去的陌生感,熟悉又难捱。
让她不禁想起了先前跟随盛唐在各个城市辗转的时光。
每当她逐渐适应一个城市的节奏后,命运就故意跟她作对似的,以各种理由将她无情踢出舒适区。
犹如现在。
但又跟从前不同。
这次的比赛是她执意要参加的,海市也是她自己飞来的。
盛风自嘲地扯了下唇,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拖着行李箱走得很缓。
耳机里随即播放着音乐,她不知不觉的被丢到了人流之外。
举办方为参赛选手提前订好了酒店,时间还早,到了之后也是无所事事。
索性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看了会儿雨。
觉得无聊了,才拖起行李箱,慢吞吞地朝出站口走。
“盛风。”
低头走路的盛风脚步停顿了两秒。
她好像产生了幻听,恍惚间隐约听到了林荡的声音。
不都说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吗,可这还没到晚上呐。
盛风自顾自的想,头也没抬。
直到身前笼下一片阴影,前路也被人挡住。
盛风看着对方白色鞋子的目光迟滞好几秒钟,然后沿着那双长腿缓慢抬头,直至赤恍恍地撞进少年噙着几分恣意的眉眼里。
他伸手,摘掉她左耳的耳机。
轻慢的嗓音自头顶落下:
“盛风小朋友,你真的很慢啊。”
整个世界像是忽然按了暂停键,盛风呆滞的看着凭空出现的少年,脑袋木了好久,唯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冲撞,砰砰发出巨响,几乎要碎开骨骼从里面跳出来。
一模一样的话,瞬间把她带回了九月份的夏末。
那天本该在医院的他,忽然出现在楼前,姿态慵懒的靠在自行车前;
一如现在,本该在桐市的他忽然出现在机场,同样懒散的站在她面前。
右耳的耳机还在继续无休止的播放着音乐,里面的歌词是:
【可不可以我们再靠近一点。】
机场无风。
不知怎的,心里却已掀起风浪预警。
她眼眶微微泛红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林荡垂眸盯看她了几秒,“哭了?”
盛风还没回过神,他已然倾身,弯下腰来仔细看她的眉眼,“在飞机上被人欺负了?”
盛风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面前陡然放大的俊脸让她挪不开视线,迅速摇头。
“没人欺负。”她面不改色的撒谎,“是风吹的。”
林荡略微直起身,视线依旧锁她身上,似在鉴别这句话的真实性。
盛风嘴唇紧成一条直线,攥紧掌心里的每条掌纹,都蜷缩着隐隐发酵的雀跃。
她克制着情绪问,“你怎么会在这啊?”
林荡耸耸肩,说得随意,“哦,那得问你那爱多管闲事的沈姨和林叔了。”
他把那只耳机递给她,盛风接过时,迟钝的“嗯?”了一声。
“他俩你还不知道吗,放心不下你自己来,偏偏自己工作又忙,无暇抽身,硬逼着我来海市照顾照顾你这个邻居妹妹。”
十七岁的少年,追星逐月、张扬恣意,根本藏不住盛大雀跃的欢喜,但如果心事不幸败北,便只好小心翼翼地包装隐藏起来那些笨拙得近乎透明的悸动。
所以,他撒谎的时候也是竭尽全力的面不改色,“就因为这个,你别多想啊。”
难怪……
即便如此,盛风也是说不出的欣喜。
似微热的水流猛地灌进心里,这座陌生的城市也随他的到来而变得顺眼起来。
“那你怎么不跟我坐同一个航班?”
盛风把耳机摘下来放口袋里。
“我喜欢坐早班机,不行?”林荡再自然不过的接过她手里的拉杆箱。
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她触电般的放手。
林荡看了她一眼,当没看见她这点小动作,拎着行李箱往出口慢吞吞地走。
盛风走在他身侧,不动声色地往少年身上瞄了一眼,薄薄的光线勾绘着他精致的眉眼,一件最为随性的灰色卫衣穿在他身上却格外有型好看,他永远都那么好看。
“你们这趟航班四十分钟前就落地了,你怎么出来得这么慢?”
“我在等行李转盘。”
其实她这个小箱子只装了换洗的衣服和几张试卷,根本没有托运。
林荡掂量几下这箱子,轻飘飘的,也不知道她托运个什么劲儿。
他“哦”了一声,继续,“我在你们比赛的剧院对面定了酒店,一起住?”
盛风怔然的看他。
看她呆呆的模样,他轻挑眉梢,“两间房,你想什么呢。”
盛风当然知道他会订两间房,是没想到他会连她的一起订。
唔,她不知道林荡会来,所以没告诉他举办方会提供住宿的事儿。
明明她可以去举办方提供的酒店住宿,省一间房的钱。
盛风却想也没想的点头,“好,麻烦你了,那就一起住吧。”镇定自若的。
林荡拎着行李箱,步伐不紧不慢,盛风若无其事地走在他身边。
独属于他身上那股清冷涩然的青橘香,若有若无的环绕在鼻息之间。
其实去他家时,她偷偷拍下过他浴室那个沐浴露牌子,但很遗憾,她用后却不是一模一样的香味。
盛风正胡思乱想,没注意到迎面几个着急赶路的旅客,在肩膀被人撞到之前,林荡两根手指拎住她外套的帽子,把人带到身边来。
盛风没站稳,上半身倒在他的臂弯里。
林荡松了拉杆箱的手扶稳她的肩膀,在她抬头时,额头若无似无地擦过他的喉结。
“谢谢。”她并未发觉,直起身。
他喉结微微滑动,眼底似乎有玻璃在流动,闪烁着点点碎光。
半晌后,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别开视线说,“小心点,走吧。”
盛风看着他往后退开的那一小步距离,一抹酸涩盘踞喉头。
却不知道,她不过是轻轻碰了他一下,他的千万思绪就如蒲公英般溃败地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