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戾的目光毒蛇般的缠绕她。
沈楠目光清明,似任何黑暗都无法侵染半分,“就算杀了一个沈楠,还有千千万万个沈楠,无论我叫什么名字,无论旁人叫什么名字,穿上这身警服,你们这些脏的、臭的、恶的,都将无处遁形。”
盾牌之上,信仰不朽;
警徽之下,白昼永存。
盛风觉得此刻的沈楠是无所不能的战士。
她从未想过,女性的力量可以如此坚韧而强悍。
“哈哈哈……”孙力辉狂笑着被警方押走。
林荡也由一个警察背上警车,送往医院。
沈楠揽着盛风的肩膀往警车走,“给我打电话说车牌号的姑娘,是你吧?”
“嗯,阿姨是我。”
盛风还有些心神未定。
沈楠轻声,“盛风,你很勇敢,这次警方能这么快定位到孙力辉的位置多亏了你,面对孙力辉这样狡猾而凶狠的罪犯,每一秒钟都可能有意外发生,而你,杜绝了这种意外。”
盛风轻轻抿住唇。
空气里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胃里有些难受,很想吐。
盛风忍了又忍,然而根本控制不住,趴在墙边狂吐出来。
沈楠在她身侧轻拍她的后背,递给她一瓶水。
盛风漱完口之后,怕沈楠觉得她懦弱,马上解释说,“我平常胆子挺大的,今天可能是晚上吃多了……”
沈楠轻笑,嗓音温柔而强大,“这有什么,阿姨第一次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也吐得厉害,难受了好多天。”
“您……也会吗?”
沈楠还不知道,这短短十几分钟里,她在盛风心中已经是无坚不摧的形象了。
“当然。”沈楠揽着她,边走边说,“阿姨第一次开枪的时候,那血直接溅在了我脸上。”其实是脑浆,但她怕吓到小姑娘,“哎呦,那天之后,我三天都没吃下去饭,但后来老师跟我说了一句话。”
许是这样轻松的说话氛围,再加上警服温暖的包裹,盛风紧绷的神经放松很多。
她偏头好奇的看沈楠,“什么话啊?”
“老师告诉我说。”沈楠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有人生而勇敢,但可以选择无畏。”
“不是每个人生下来就是勇敢的,什么都不怕的,但只要你心清如水,从容坚定的选择自己要走的路,那就没什么值得畏惧的。”
星光缀入她的眼底。
盛风看到沈楠弯着眉眼,温柔的说,“盛风,阿姨相信你,你也会变得勇敢无畏起来。”
——
走到光亮的地方,沈楠才发现盛风身上有擦伤,赶紧带她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他们在巷子里肆意的跑、没命的跑,只能感受到彼此掌心的温度和急促的呼吸,根本不知道夜色朦胧中身体会撞在什么地方,紧绷的神经之下,自然也忽略了身上的疼痛。
而这会儿脱掉外套,才发现手臂和腿弯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和擦伤。
医生在诊室用棉签和酒精,帮她处理胳膊的伤口。
门没关,走廊里传来几个警察的谈话声:
“沈队的儿子怎么样了?孙力辉那杂碎是直冲她儿子去的,我看现场有不少血,他没事吧?”
“他后背被刀划了一道,好在伤口不深,休养几天就好了。”
顾霆靠在墙边,复杂的目光落在远处,“学院路上有两所重点高中,孙力辉找上林荡的时候正是放学高峰期,那段路的人和车巨多,经常堵得不行,而他特意避开了那条街,骑车去了头塘街西南方向。”稍顿,“你知道吧,交通局正好在这个方位。”
小周喃喃,“这样交通局就能第一时间封锁路段,避免车流和人流进入头塘街,造成人员伤亡。”
顾霆点头,“他选的路线正避开了车流和人流,又是歹徒不好追赶且监控覆盖的胡同。”惋惜的叹口气,“这孩子成绩好,体格好,可惜先天晕血,要不然他铁定能进公安大或者国防科技大。”
好苗子,可惜了。
听到这话,小周诧异,“先天晕血?”
“是啊,见血就晕。”
“霆哥,沈队是咱们重案组的队长,是这个!”那人佩服的竖起大拇指,“咱们队里的男人没一个是她的对手,也没人敢不服,而且她丈夫也是消防队的大队长,冲锋陷阵那也是不在话下,他们肯定都不晕血,怎么生出来的儿子就晕血呢,真是奇了怪了。”
那人纳闷。
小张也摇头,“太可惜了。”
顾霆比他们来警局要早得多,笑了笑,“你们来得晚,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这孩子晕血可能跟沈队孕期的经历有关。”
“霆哥,怎么回事儿,你赶紧说说。”
两位刑警都好奇的问。
在诊室处理伤口的盛风不由得放轻呼吸,看似配合医生挽起袖口,却在竖起耳朵听外边的谈话。
林荡晕血啊。
难怪他会忽然站不稳……
顾霆指尖夹了一根没点的烟,目光悠远,似在回忆。
“十七年前,我刚担任沈队的特别助手,那时候沈队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她还在一线,跟一宗震惊全省的杀人分尸案,那个现场太惨烈了,案发地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肉,当时队里的人都吐得昏天黑地,沈队只好亲自跟法医去现场。
其实沈队没怀孕前,见过更惨烈的现场,她从来没吐过,孕期里,沈队也很少孕吐,结果那天,可能是吓到腹中的孩子了,沈队直接吐到住院的地步。后来孩子出生后不久,就检查出来晕血,丁点儿血都晕,他也尝试克服过,结果没用,再加上六年前那个小卖部绑架杀人案……”
“就六年前歹徒发疯,绑架一家小卖部的两个小孩那个案件吗?”小周询问。
顾霆手指敲了敲烟身,目光深远,“就那个案子,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个案子林荡也在,当时歹徒情绪失控,胡乱砍人,已经造成了另外一名人质死亡,我们不得不命令埋伏的狙击手伺机开枪,把歹徒原地枪毙,结果,那个人的脑袋在林荡这孩子眼前炸开了。”
单从顾霆的只言片语,小周和小张简单脑补一下画面,汗毛就竖起一片。
脑袋炸开,血浆一片。
大人都受不了那场面,更别说当时的林荡就是个十岁的孩子。
这种先天加后天的阴影,必然克服不了了。
“这么小就经历这么多,没落下心理阴影就不错了。”
小周也叹息,“确实太可惜了。”
外边的交谈声还在继续。
盛风低头,脸侧的发丝微微垂着,出神了好久。
不由得想起在巷子里用掌心把她结结实实按在怀里护住的林荡。
别怕。
他说。
明明那人是冲他来的,他才是最应该怕的那个,却还安慰她别怕。
明明沈楠的那声‘闭眼’是冲他喊的,他晕血,却在开枪的那一刻,捂住了她的眼睛。
是怕她也看到当年他看到过的场景吗?
是怕她会落下心理阴影吗?
一种难言的情绪不断游走,盛风垂下的长睫遮住眼,胸口有些窒闷。
烂好人。
林荡,真是个烂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