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挺冷,悬挂的灯泡晃来晃去。
一群人干活明显比一个人快很多,不到半个小时所有的桌椅板凳,垃圾杂物都归置妥当。
江明煦和高幸提着两大包垃圾,要扔去垃圾站。
盛风和林荡、江明彦三人推着放桌椅板凳和摊位的小推车,到广场指定的停放地点。
去垃圾站的路上,江明煦问高幸,“你一直没来上学,就是每天都在这里帮你妈妈卖鱼丸是吗。”
高幸低头看路,地上的影子小小的一团,哑着嗓音“嗯”了声。
在警局的时候,江明煦才知道她爸妈前段时间去市场进货的时候出了车祸,治疗费用花了不少钱。
高母伤到了腰,没等在医院养好病,就出来摆摊赚钱了;
而高父伤得重,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到现在还在治疗。
两人把垃圾扔到桶里。
江明煦看她脑袋顶着一片乌云,快走两步挡在她跟前,“你爸妈肯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
高幸抬起的眼眶泛红,“真的吗。”
江明煦保证,“当然了,你想啊,高叔叔的身体本来就好,转到普通病房就说明病情得到控制了,后期好好养一养,到时候我再教你爸妈健健身、练练肌肉,那肯定就能变得跟以前一样强健!”
她非但没笑,仰头看他一会儿后,忽然低下头,削瘦的肩膀克制不住的耸动,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
“不是,我都说他们一定能好起来了,你怎么还哭上了。”
江明煦手足无措的问。
高幸伸手擦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今天的事都是因为我,我差点把你们都连累了。”
在警局压抑的眼泪这会儿全流出来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江明煦不知道怎么安慰好了,连连解释,“就算不是你,换做别的同学,我也会帮忙的啊,你少自作多情了哈,才不是因为你。”
“而且你看我们,不都挺好的吗,你快别哭了。”
高幸依旧埋着头,双手捂住眼睛上。
经过的路人时不时看过来,江明煦挠了挠头发,然后弯腰去看她用手挡住的脸,指缝里都是湿润的眼泪,“高幸,你别哭了,人家都在看我,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高幸闻言渐渐止住了声音。
江明煦保持这个姿势看她,“高幸,你爸妈给你起这个名字,肯定是想让你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呀,别总是绷着一张脸。”
“你看,我爸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妈成天用那么粗的苕帚揍我。”
他双手夸张地比划那苕帚,“我不比你惨啊。”
高幸缓缓松开手,抬头,对上江明煦含笑的眉眼。
他双手撑在膝盖,弯腰看她,“哭不能解决事情,难过也不能,但是朋友能啊。”
“高幸,你高兴一点嘛。”
街边路灯映在江明煦的眼中,里面闪动的光芒璀璨如星。
他从口袋里费劲地摸来摸去,纸巾、揉在一起的试卷和手机都在口袋,半天,总算摸出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直接塞进她嘴里。
“甜吧?”
他笑,“这世界上还没发生的好事多着呢。”
明明小时候,他因为失去父亲被人欺负过很多次,这会儿却拿这件事来安慰她。
高幸腮帮子鼓着他塞进去的糖,眼里氤氲着雾气。
那天他的笑容,比她吃过的任何糖都甜。
——
“他们怎么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
江明彦看向不远处喃了句。
餐车推到停放点后,三人坐在路边大理石花坛上等了半小时,还没见扔垃圾的江明煦和高幸的影子。
几个人的包和手机都在这,林荡把挽起的袖口放下,正抽纸巾擦衬衫上褐色的汤汁,头没抬,说,“那你去看看吧。”
“好。”江明彦站起身,肩上还背着书包。
盛风看过去,“你把包放在这就行了,我们看着。”
江明彦放下包,盛风起身接过,沉甸甸的重量让她手臂蓦地往下一沉,“你里面放石头了啊。”
江明彦,“是课堂笔记。”
高幸落了五天课,他多写了一份,打算拿给高幸的。
江明彦朝垃圾站的方向跑,盛风把他的包放在那一堆包和外套上,坐回原来的位置。
前几天下的雨把花坛冲刷得干净。
头顶的梧桐树枝叶正随风簌簌作响,整座城市像被雨水精心擦洗过一样,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草木的青涩味,几颗挂在深蓝色夜空的繁星挺好看的。
她双手撑在花坛上,冷白的锁骨下凹,仰头,刚酝酿出一丝欣赏夜景的雅致,身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盛风偏头,他还皱眉拿着纸巾在那擦弄脏的地方,顿觉好笑。
白色衬衫上的油污哪能这么轻易弄掉啊。
回想起来,在这边上学将近一个月,他从来不穿校服,而且每天的穿搭都不同。
这人真是挑剔又爱美。
盛风严重怀疑他衣柜里的衣服比她还多。
“别擦了,那是油,得回去拿洗衣液搓才能搓得干净。”盛风说。
林荡似乎也意识到了,放弃地把纸巾团在一起,扔在塑料袋里,附近没有垃圾箱,他把塑料袋塞进趴在他脚边的浪浪背上的小书包里。
浪浪幽怨地看他一眼,习以为常的没拒绝。
“你这么爱干净将来怎么当警察啊。”盛风说,“当警察肯定免不了干脏活累活,接触脏人烂人,你要是真当了警察,罪犯对付你简直轻而易举,朝你身上扔泥巴就行了。”
林荡单腿曲着,“我早就放弃当警察的梦了。”
盛风偏头,“因为晕血?”
林荡没回答。
盛风当他是默认,自顾自的说,“其实我也挺想当警察的,多风光啊,在巷子里看到沈阿姨制服罪犯的时候,我特别崇拜,那时候,我也想成为像她那样令人敬仰、充满正义的英雄。”又摇了摇头,“但我很清楚,自己肯定不能。”
林荡,“那你挺有自知之明。”
“喂。”他坐在她左边,盛风用脚踢他的腿,“少打击人行不行。”
林荡伸手拍了拍牛仔裤,懒懒散散地朝她看,“有自知之明是优点,我这是夸你呢。”
“你经常这么夸人得话,我怕你挨揍。”盛风真诚建议,“以后劝你少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