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黄冲她微微点头,并没有为难这姑娘,反倒是对黑着脸的于辰起了调侃之意。
他颇为大声地询问道:“呦,这位官爷不是于辖官吗?怎么一副差役打扮?你辖官的黑金蛇袍是不是洗了没干,所以才不穿的?”
张黄之前在聚春楼谈判的时候就知道了于辰暂时被贬,现在明知故问,阴阳他几句分明就是诚心找他的不痛快。
于辰自然知道对方想干嘛,碍于督武使的吩咐,也不想多作争辩。无奈只好黑着脸,一言不发。
此时一位差役上前小声冲白永贞汇报道:“禀告辖官大人,都查清楚了,这些都是黑虎堂的混混,带头的是陈三,在道上名气不小。”
于辰听了对着张黄说道:“张公子还真是忙啊,闹完白道闹黑道,怎么就没个消停呢。”
张黄耸耸肩没有回答,在他看来,自己可是安分守己的良民,被自己收拾的家伙可都是先来惹事的。
差役继续说:“还有那些个十五六的雏儿估计是刚入行的,已经死了五个,剩下的几个也都是重伤在身,怕是不好处理。”
对于朝廷衙门来说,对这些黑道混混一般都是采取大局管控,局部放任的态度,各个帮派之间的内斗只要不惹出特别大的血案,衙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当下的情况对于督武司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对于这些帮派内斗的伤者,一般也是不好处理。
死了倒还好说,直接丢去城外乱葬岗即可,而这帮受了伤,半死不活的,衙门绝不会白白花银子去救治这些人,但是放任不管的话,这些人也没处可去,过几天就成了街道上的无名尸,最终变成野狗口中的大餐。
“这些崽子自甘下贱,死了倒省事。”白永贞语气冷漠,不过眼神却带着悲伤,都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好,偏要学那刀尖上舔血。
“把这几个还有气的都送去善堂门口,能不能活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于辰眼角瞟了眼一旁缩着的那几个黑虎堂打手,似乎是找到了发泄点,他慢慢来到黑虎堂的几个人面前,嘴角一歪露出邪笑,语气冷漠地说:“你们几个是来闹事的?”
陈三老大被打个半死再加上亲自被一位怨气极重的督武司辖官问话,即便再凶狠的混混此时也没了脾气。
一众小弟哪见过这等场面,就连寻常衙门的差役,他们几个半大小子平时见到顶天了也就是背后痛骂几句而已。
这时候还是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表现出了一丝作为黑虎堂打手的胆识。微微定了定神,双手抱拳,煞有其事地询问:“敢问这位官家......”
他的话直接被于辰的眼神打断,那是显得异常怪异的眼神,就好像个孩子看见了沙堆,在内心计划着下一步要怎么糟蹋的感觉。
“聚众滋事,祸害乡里,依据大夏律法,杖五十!来人,统统带回去,本官亲自动手!”
在张黄这受的气自然要在别的地方发泄出来,怪就怪眼前这帮混混运气不好,在这个时间段撞上了于辰。
督武司的几位手下得令便掏出镣铐要上前将这些人扣下。
这一幕将眼前这几个孩子都要吓瘫了,被抓进衙门对他们来说可是顶天的大事,衙门里的官爷可不把他们这些混混当人看,随随便便丢了性命那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此时陈三突然暴起,戴着镣铐的手肘猛击身后差役,却被七八双皂靴踹在腿窝,膝盖砸地时溅起细碎的血砂。
“按住!”
差役上前便将陈三五花大绑,小指粗的麻绳勒进青紫皮肉。一位年长的差役啐了口唾沫在掌心,拔刀就要当场断了其脚筋。
“使不得呀!使不得呀!”
出声制止的正是看了半天热闹,直到刚刚才惊慌失措冲下楼来的徐掌柜。
徐掌柜此时满头的冷汗,原本细长的眯缝眼现在也是瞪得滚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出现给黑虎堂的人求情,那就是明摆着这事背后是自己策划的。
但是在他眼中,因为他导致黑虎堂招惹上了督武司,那是更为要命的。得罪了督武司或是育瑛堂背后的大佬无非就是被穿小鞋最严重就是罚没了家产,运气好的话破点财这事也就过去了,若还是紧追不放无非也就是不在扬州城混了,他相信凭借其多年的经商经验和家底,换个地方照样可以风生水起,再创辉煌!
但是得罪了黑虎堂就不一样了,他们在督武司手上吃了亏自然是不敢报复回去的,不过玩死你一介商贾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这帮疯子是真的会半夜潜入府上,把仇家杀个鸡犬不留,然后将府上所有的人头串成灯笼挂在门头上。
徐掌柜还未走近便被差役拦住。
“什么人?”
“在下徐景,在城南做点小买卖......”
于辰冷眼扫过,打断道:“松鹤楼的徐掌柜,你一个日进斗金的大掌柜,无故来这偏僻的街道,妄图干预我督武司办事是要做什么?”
徐掌柜倒也算是个人物,遇到如此突发情况也算冷静应为,他稍稍缓和了情绪,回答道:“小人不敢,只是大夏律法有言,督武司只能负责凡人与修士之间的事务,眼下这事好像并不归督武司管辖吧。”
于辰转过脸,面无表情。
“你是在教督武司做事?”语气平静,但是反而越是平静的表面,地下就隐藏着越是凶厉的猛兽。
徐掌柜脊背发凉,他现在也没办法了,为了活命只好一条道走到黑,力保黑虎堂这些人。
“官爷,小的真的不敢啊,只不过大夏律法如此,若是督武司破此先例,往小了说此事不能服众,往大了说那就是坏了大夏朝廷和黎明百姓之间的关系啊!”
他这说法倒是没有过分夸张,大夏统一人类版图后,修士与凡人的关系便是大夏朝廷对内统治的最大难题。
那些大能修士真气若入红尘,轻则移山填海,重则动摇国运。昔年幽州悍匪案,不过因某散修赠凡人一粒筑基丹,竟引得三县饥民争食丹砂而亡。
所以督武司的出现是平衡大夏境内各方平衡的重要力量,也正因为重要,在督武司成立的初期,其手中的权柄极大。
导致了督武司的辖官差役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的事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甚至发生过京城水道里浮起的状纸泡得发胀,倒比顺天府的卷宗更厚三分。街上卖炊饼的老汉不过嘀咕了句“官轿挡道”,转眼就被督武司安上“谤议朝政”的罪名。更可怖是那方御赐的“腾蛇金令”,悬在督武司掌司轿前,白日里能叫六部尚书避道,黑夜里敢让宗室亲王掌灯。
就连当时在督武司任职的典狱小吏曾醉酒狂歌:“咱们笔锋扫过处,便是阎罗生死簿!”
可见当时的督武司的权柄已经大到何种地步。
后来闹得太大以至于大夏皇帝都发现了其中的弊端,便大砍督武司手里的权力,以至于督武司不管从影响力和实力都落入低谷,也就是最近三四年才又逐渐起势。
不过即便督武司再强势,不掺和凡人间的纠纷也成其非常重要的一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