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众监生惊奇地发现小将军成了他们的同窗,还是陛下特许,他们难掩好奇,纷纷侯在门外。
只见少年郎头戴嵌珠紫金冠,着金蝶大红箭袖,束着五彩攒花绦,外罩青花排穗褂,脚蹬小朝靴——端的是气宇轩昂,一表人才!
就连一旁的书僮也颇为俊俏,他身穿素色荷叶纹袄,腰系一条翠绿丝带,竟也气质不俗。
“诸位同年,在下有礼了。”卫鸿落彬彬有礼道。
“小将军,幸会。”“幸会幸会。”众人连连见礼。
“卫兄,几日不见,可还好?”林知许温文尔雅道。
“林兄,近日都好。我得蒙陛下恩赐,有幸与诸位才俊一同听学,诸位可莫要嫌在下粗浅无知啊。”她谦逊地笑笑。
“哪里哪里,今日正好是林相讲学,小将军,请——”他们客气地迎她入内。
闲语几声,便见鹤发白须的林相缓步而入,他静静扫视众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而后便沉声讲经。
不出她所料,林相问了她好些经史子集,而她皆应对自如、侃侃而谈。众人打量的目光流露出赞赏,林相也满意地捋起白须,笑着点头。
讲完学后,独她被留下,“林相,小生有礼了,不知林相近日可好?”她笑得谦逊有礼。
“好好,老夫知你胸有沟壑,腹有诗书,如今欲要科考入仕,定须加倍勤勉,若学有所惑,尽管来寻老夫。”
她连连称是,又同林相闲谈许久,才得以脱身。
出门却不见鸣玉,此时人已尽散,难道他先回去了?
卫鸿落皱着眉在附近找寻,却听见一阵喧囔——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做小将军的书僮?”
“瞧他一言不发,不会是个哑巴吧?小将军怎选了他?”
“呵呵,怕是凭这张脸!不知你平时都是怎么‘侍奉’小将军的啊?是不是这样——哈哈哈……”
污言秽语,狺狺狂吠。
卫鸿落猛地揪住冒犯鸣玉之人,折断他的双手,只听他惨叫一声,哎呦哎呦叫唤着。
她冷冷地扫视众人,“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动我的人?!”
“小将军——小人久仰将军风姿,一时不忿……这才出言冒犯……小将军饶命啊——”他哭嚎一声,痛晕了过去。
“小将军恕罪……”“饶命啊!小将军……”他们纷纷跪地求饶,头磕得砰砰作响。
她冷眼看着,“求我做什么?睁大狗眼看看你们冒犯了谁!”
他们转而对着鸣玉磕头,哀求道:“您大人有大量,就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吧……”“是啊是啊,我们狗眼不识好人,求您高抬贵手……”
鸣玉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轻轻点头。
卫鸿落几脚踹翻众人,冷声道:“滚——”
他们连滚带爬一哄而散。
她有些歉疚地看着鸣玉道:“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料到今日会被刁难,却没想到他们不敢动她,竟对她身边人下手,真是可鄙又可耻!
“无事。”
其实他方才正要动手,却见小将军突然挡在他身前,替他教训了一番……
以往都是他独自立于前方,这倒是第一遭有人“护”着……
卫鸿落还是颇为愧疚,见他腰带被那狂徒扯断,便婉言道:“你都是受我牵累,往后定不叫你遭罪。若遇恶徒,你无需顾忌,打死算我的——”
他淡然一笑,“鸣玉是小将军的侍从,这些小事算得了什么……”那狭长的美目噙着深深的笑意。
“咳”她别过脸道,“我们先回去吧。”
夜里,梧桐苑,鸣玉回房时发现桌上多了件素色梅花缠枝纹袄,还有一条水蓝腰带,一旁纸条上是笔走龙蛇的两字——赔礼。
他轻勾嘴角,想起之前卫老将军唤他说的话——
“千番多亏你救回落落,老夫不问来历,你进了将军府,便是卫家人。落落年轻气盛,还须你多多看护——”
卫府一家,的确有趣……
卫鸿落今日本想杀鸡儆猴,可昨日那些仆僮都不见了,而士子们却仍对她礼敬有加。
国子监鱼龙混杂,例监多游手好闲、荫监皆是士族子弟,举监、贡监倒是一心研学,而后者都在南院。
她不想待北院了,同司业知会一声便跑去南院,林知许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卫兄,这是?”
“我来同你一块学,此后多多劳烦林兄了。”
林知许略迟疑,祖父将他调到南院,是为了表明陛下一视同仁,但世家同寒门仍旧不合,他担心小将军会不会……
好吧,他多虑了。
少年郎兴冲冲地进堂同众人拱手行礼,俊朗的面庞满是爽朗笑意:“诸位同仁,在下有礼了。此后我等便在同一屋檐下听学,诸位还请多多指教。”
众人略显诧异,一一回礼。只见小将军谦谦有礼地向他们请教,毫无世家习气。他们谈经论道,借古喻今,颇为意气相投。
三月初九便是春闱,卫鸿落本欲安心研学,可几日后忽然有人找她。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不善道。
卫之羽一身学子装束,浅笑道:“落落,我们又可像儿时那般,一同听学了。”
“学不学随你,别来烦我!”她皱眉道。
“落落,阿兄只是……”“闭嘴——”
“小将军好生无礼——”来人衣着浮华,语气嘲讽,“亏你还是读书人,兄友弟恭这四字也不识了吗?”
“关你何事——”
“呵,莫不是同这些愚夫小民混久了,连仁义礼智都丢了?”
“葛兄,慎言。”林知许快步走来,他温和的面庞露出些许不悦。
“林兄,我并非指你,我说的是那些满身酸臭味的布衣。小将军好歹声名在外,何必自降身份同这些穷书生厮混?”
“你口口声声愚民布衣,岂知你身上的锦服、享受的荣华皆取之于民!若没有百姓供奉,你哪来的锦衣玉食?竟还恬不知耻,自以为高人一等,实在是愚不可及的蠢才!”
“说得好!”来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冷声道,“葛威你自许高高在上,屡次挑衅我南院学子,我等犯而不校并非怕你,而是不与小人争长短,但你若还敢在南院门前狂吠叫嚣,休怪我等不客气——”
“对——”“没错——”院中学子纷纷走出,将他们围住。
葛威下意识后退一步,又强辩道:“我来此是为之羽兄鸣不平!卫鸿洛惯会巧言善辩,方才他还对其兄长恶语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