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蛮儿被处死,而徐娇儿将被贬为庶民,剥离尊贵的身份,对外只会宣称她已经死了。
姜珏在旁边没说话。秦过除非要去朝会,一般都和姜珏形影不离,而有人汇报事情的时候,姜珏虽然听着,却总是非常的安静。
只有在四周无人的时候,姜珏才会稍微松动一下外壳。
车帘放下来,只有秦过的时候,姜珏才说:“昨日,瑾哥儿传信回来,说是昭王殿下因悲痛吐血不止,身子很不好了,却坚持来长安,为太后奔丧。”
秦过原本捏着姜珏的手玩儿,听到这话,稍稍抬了一下眼皮。
秦源是一个非常悲剧的人物。
从小被宠爱着长大,被教育成为这个时代忠君的人,恪守礼节,却被猜忌。他的生母为了他与亲哥哥反目成仇,到死都要保护他。他是被爱的,也是悲哀的。
原故事线里面,秦源是坐上了那个位置。
只是如今,因为秦过的入局,天平彻底倾斜。
秦过又看了一眼姜珏。明明秦源中了毒,在他口里怎么就变成了“悲痛吐血不止”了?
这人一贯对别人不老实,但是对自己怎么还藏着掖着?
秦过一把把人捞在怀里,姜珏被惊到,一双眼睛还有没收回去的暗色,就突兀地撞进秦过的视线里。
“阿岫,你在说什么?”秦过直直地盯着姜珏的眼睛,抵着他的额头,凑近看姜珏一双瞳孔里面的微观。
太近了,近到姜珏都有些头皮发麻,一贯用乖巧掩盖住的翻涌的情绪不自觉地倾泻出来一丝,他恍惚间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几乎都要被秦过的灼热焚烧了所有的伪装,剩下阴暗的灵魂被窥探地一清二楚。
下意识地,姜珏想要躲开,却被秦过死死地按在身上,他有些无措,第一反应是又要哭。
自从姜珏发现自己喜欢看他落泪之后,这眼泪也是说来就来。
偏偏秦过又吃他这一套。这不,姜珏才红了眼眶,他就松开了人,把人一把揉进怀里哄:“好了好了,我不闹你,阿岫乖,不哭了。”
秦过表演了一出什么叫真正的色令智昏。
姜珏被他抱着,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了,抿着嘴,沉默地被秦过哄了一会儿,不知道他脑子里面想了什么,这才开口:“瑾哥儿……给昭王下了毒。”
他垂着的眼睫纤长,眼尾还有一抹红,轻声说:“……若是您觉得不好,解药也有的……”
家人们谁懂啊!老婆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什么叫做他觉得不好,解药也有啊。
这是可以说的吗?
秦过揉了一把姜珏,闷闷的笑起来。
他的胸膛因为笑声而震动,姜珏贴着有些发麻,咽了一下口水,抿着嘴没再说话了。
姜珏没说话,又被秦过把他的脸掰过来,在姜珏如玉的侧脸上吧唧一口,他亲的响亮,就跟炸雷似的,姜珏别说没被这么亲过,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有谁是这么亲人的,一时间被吓得一巴掌捂在秦过嘴上,眼睛都瞪圆了,满脸不可置信。
这车厢里面根本不隔音,平常姜珏说话都要小小声,秦过这跟个登徒子似的,姜珏哪里见过这架势?
姜珏整个人都烧起来一样,从眼角一路红到耳廓,再顺着脖子一路红下去。
这回真要哭了。
秦过双手揽着姜珏的腰,嘴唇蹭蹭姜珏的掌心。
秦过嘴角根本压不下去,一双潋滟多情的眼睛盯着姜珏,笑容温柔缱绻,见姜珏一副吓死了又害怕死了的样子,搂着人在怀里哄:“乖阿岫,我错了。”
姜珏手指都发麻,因为被吓到,还给了秦过一巴掌。
太失礼了。
只是秦过这个人,实在是热烈又温柔。
他喜欢姜珏的任何样子。装乖的也好,阴暗的也好,算计人的时候都好。
是他的姜珏,怎样都好。
他用了很长时间在告诉姜珏,姜珏怎么样都可以被爱,秦过对他的爱永远是无条件的。
姜珏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居然有一种想要坦白所有的冲动,他想把所有的阴暗不堪全部告诉秦过,让秦过看看他这身无辜的皮肉之下是怎样不堪入目的模样。
沉默了一会儿,他凑过去又和秦过贴了贴,被秦过搂在怀里摸摸后背。
哪怕在这时候,秦过也是非常非常温和的。
好像姜珏想要坦白也没关系,不想坦白也没关系,秦过允许他有秘密,也乐于他有自己的力量。
秦过的爱像风雨,像雷霆,像温暖的月亮和太阳,姜珏都有一种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沉沦溺毙的恐惧。
他又安静下来,睫毛戳在秦过的脸颊,有些痒痒。
秦过笑着拍拍他的背:“阿岫,到家啦。”
姜珏一看,这辆马车其实已经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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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源入长安的那一日,惠帝已经“病重多时”了。
一直侍疾的都是魏清。
就像惠帝可以一边说爱他,但是一边伤害他一样。魏清也可以一边给他下毒,又一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春日渐渐暖和起来,在天气好的时候,魏清还会推着惠帝去窗边晒晒太阳。
在温暖的阳光之下,他们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在一棵茂盛的桃花树下。光影憧憧之间,微风吹来,花瓣零星随风摇曳。
魏清喜欢桃花,他喜欢花开的灼灼其华,喜欢花落的乱如红雨,也喜欢秋日的硕果累累。
所以惠帝在封地,曾经为他种下满城的桃花。
花开之时随风而动,花浪层层。
什么时候变了呢?
魏清不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这么多年来,他被保护的很好。少时在家被宠,长大了因貌美嫁给惠王被宠,第二年就生了长子,秦过也很争气。他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在远离长安城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永远的幸福下去。
到了长安之后,他苦了几年,但好歹结局也是好的,又要开始过他是太后的日子了。
只是长安城没有他的桃花林,也没有他的爱人了。
有人想要入长安,而有人却想离开。
昭王入长安,惠帝无法再去迎接,所以去城门迎接的是秦过。
秦源入了宫门之后,有人来通传,魏清摆手让人退下,轻声问:“陛下,需要臣妾带您去凤樟宫吗?”
惠帝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魏清便让人来抬他。
秦源自清明门解剑去冠,膝行至宫门前阶。百官围观,看着秦源一边呕血,一边跪拜。
到了凤樟宫中,未见到太后棺椁,秦源已经素衣血染,膝伤深可见骨了。
对于旁人,太后可能是一个非常难相处的老太太,但是她将所有的爱,全部给了秦源。到死的时候,她都在用余威庇护着他的小儿子。
可能并没有人是错的,有的只是在权欲的旋涡中沉沦的人,因为命运的推波助澜,最终一同走向了你死我活的争抢道路。
秦源跪在太后的灵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已经被封死的棺椁。
他闭了闭眼,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溢出血泪。
秦过和姜珏站的远,招来内侍道:“去为昭王请太医来瞧瞧。”
姜珏在一旁站立,扭过头看了不远处的皇帝轿辇,低声提醒:“父皇来了。”
扭头,果然看见惠帝被魏清搀扶着,缓慢地一步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