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下课回去,碰上同学了,我得送她回家。”
“女同学,不行!她肯定不过去,您别为难她。”
“哎!白芷!”
看到欧阳中天时,他正在松树下打电话,内容一字不漏地飘进白芷的耳朵。
“白芷!咱们一块儿回学校吧!”
欧阳中天目光灼灼,满脸期待。
“不麻烦你了。”
白芷目光在他面上一晃而过,很快落到前面石桥上。
她到底心虚,要怎么解释下午的事?
“不麻烦,我送你!”
欧阳中天橡皮糖一样贴上白芷的黑色卫衣,侧身低头跟着白芷的步伐。
“小孩儿就是好!看到美女就往上冲,啥都写脸上!”
项飙说着双手揣兜趿拉着拖鞋看向林安梁。
这位除了自己的女儿,就没带其他异性来吃过饭。
见林安梁不理他,项飙继续试探。
“大哥,这女孩什么来路?我正养伤呢,空窗。”
林安梁故意放慢脚步免得白芷尴尬。
目光却一直落在白芷纤薄的后背上。
两人离他们越来越远。
忽然,他们在桥上停下了。
“白芷,你缺什么我可以给你!你别跟项大哥混一块儿,他身边的女人从没长过一个月!”
欧阳中天低头,压着声音,言之凿凿。
白芷的脸刷拉一下红了。
她咬着下唇,肩膀微微颤抖。
“白芷,你听见了吗?你别。”
“关你什么事儿!我缺什么我会自己买!我跟什么人交朋友也用不着你管!”
白芷气的浑身发抖,
声音像爆破的冰湖,冰凌相击,冲进林安梁的耳朵。
“你把欧阳中天送回去。”
林安梁忽然想抽烟。
等到项飙跟欧阳中天的背影消失不见,白芷才回过头。
林安梁站在竹影里,孤傲,挺拔。
白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脸。
刚刚一着急生气,白芷小腹又疼起来。
林安梁掐灭香烟,居然有些紧张。
大概知道自己不受待见。
他清了清嗓子。
果然,白芷拧着眉头,不复吃饭时温和乖巧的模样。
“让你老婆恢复我的名声,你知道那不是我!”
女孩个子只到他的肩头,巴掌大的脸上抹了两道棕色药膏。
白的脸,黑的眉,清凌凌秋水一样的眼。
干净的仿佛黑白照片。
“我知道那不是你。明天我会让太太给你道歉。”
“午饭时道歉,在校广播站。”
白芷乘胜追击,她想让全班知道,特别是欧阳中天。
林安梁点头。
“白灵是你姐姐?”
林安梁探究的目光再一次爬上白芷的脸。
果然,刚刚还倔强傲气的表情一下子灰飞烟灭。
白芷低下头,一排糯米银牙紧紧咬着下唇。
她想恢复清白,但她同样不希望别人骂她姐姐。
“你不要伤害我姐姐。”
白芷再一次抬起头:“她只是喜欢打扮,她想要钱。等我毕业赚了钱给她花。”
女孩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看着他,拿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
林安梁忽然感到心脏被人揪了一下,细微但无法忽视的痛让他暗暗吃惊。
“你误会了,你姐姐只陪酒,我是她的客人而已。”
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林安梁语气不自觉温柔起来。
此刻,灰白的夕阳早已失去温度颓然跌进竹丛。最后一线光穿过层层绿叶打到白芷身上,她细长的影落在林安梁胸前。
“叮铃铃。。。。。。”
手机闹铃冲破凝固的空气。
“要迟到了!”
白芷低呼一声,条件反射地小跑起来。
“我送你,别着急。”
晚上是陈教授的选修课,那是白芷天不亮就守在图书馆门口才借电脑抢到的。她想考陈教授的研究生。
“我不会感激你。”
白芷回头,一脸硬气,有样学样把袋子里的黑西装扔向林安梁手臂。
“走吧。”
车里开着暖风。
“小女孩,还是要多穿一些。”
林安梁没话找话。
一路上他都努力拉扯自己的视线。
幸好红灯亮了。
他可以放心地借着说话的由头打量她。
她侧着头看向窗外,头发大概像脾气一样硬,平时应该绑得服服帖帖的,但现在乱蓬蓬地贴着她的脸。
那无序的青丝反而衬得她的脸越发小巧白皙。
给她买的卫衣确实小了,下摆露出一截白色毛衣。一个个毛团冲着他龇牙咧嘴,像她给他的印象——穷,倔强,傲气得很。
20秒过去了,白芷并没有接他的话。
林安梁第一次被人无视。
第一次觉得红灯这样短。
车子忽然在路边停下,白芷从思绪里抬起头。
“还没到学校。”
“你稍等一下。”
林安梁说罢大步走向路边。他身材匀称挺拔,没有模特般的宽肩长腿,但是站在人群中自有一股让人望而却步的气质。
然而白芷对这些并没有丝毫感觉,她的心思七成在晚上的课上,还有三成在班长欧阳中天身上。
欧阳中天把她想象成什么人了?她再穷也不会出卖自己的感情。
“给。”林安梁坐进驾驶座,顺手把一个小袋子递到白芷面前。
白芷没有接,疑惑的目光让林安梁浑身不自在。
他松手任由纸袋落在白芷腿上,打灯转弯,一脚油门车子停在学校附近。
“你头发太乱了。呆会儿看见老师同学不礼貌。”
林安梁停稳车子,拿出平时开会的口气说得一板一眼。
白芷打开袋子,里面果然躺着一根黑色发圈,简简单单一块钱一根,跟她平时用的一样。
想起今天下午的经历,白芷拿得心安理得。她一把挽起头发利索地用发圈绑好。
“叔叔再见。记得明天让你老婆给我道歉。”
白芷口气生硬,若是平时,她不会白拿人家东西。可面前这个是今天的罪魁祸首,她丝毫没有平时的不配得感。
女孩大步跑进校门,马尾辫一下下甩着,甩走了周遭的暮色,却甩进了林安梁心上。
林安梁背靠座椅,他自己都莫名其妙,接近不惑之年,却忽然遭遇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心动是世上最危险的信号,会让人逐渐失控。
他知道,他必须拿出未雨绸缪的态度把它扼杀掉。
眼角余光看到白芷刚刚坐过的位置,玻璃上还留着一圈她呼出的水汽。
鬼使神差的,林安梁按下车窗按钮,傍晚的冷风吹进来,他点了支烟,心里盼着那水汽留得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