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光线温暖,乐昭歪在沙发的扶手处,看陈景时对着一勺白粥吹了又吹。
他的侧脸骨络分明,鼻梁挺直,厚重的镜片挂在上面,却挡不住眼睛里的专注认真。
她看了半晌,忍不住轻声提醒。
“陈景时,你要是再吹下去,粥就凉了。”
“……”
陈景时看过来,视线依旧平静,握着勺子的手却攥得很紧。
“张嘴。”
乐昭张口吞下,舌尖顿时传来软糯的香味,不得不感叹他的厨艺还真不错,于是眨巴眨巴眼,等着第二口的投喂。
视线一撇,他的手指似乎有点颤抖。
等到第二口,陈景时有了经验,只轻轻吹了一下就送到了她嘴边。
只是勺子抖动的幅度更大了。
“……”
乐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
不会是在紧张吧?!
仔细看,他的表情与平常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手臂紧绷,耳朵也有一丝不正常的红。
她有些呆愣。
原来18岁的陈景时,居然!这么纯情的吗!
不过难得看见他这样,加上嘴里的粥实在是太好吃,她也懒得揭穿,就这么一勺一勺地被他投喂,没一会儿一碗白粥就见了底。
“吃饱了吗?”陈景时抽了张纸放在她手上,看着她擦完嘴,再接过来扔进垃圾桶。
“饱了,而且好撑……”
吃饱喝足,困意就往上涌,乐昭拉住他的衣角,强撑着睡意问:“那你怎么办?”
“锅里还有,我一会儿再吃。”
他起身去厨房,听到身后哼哼唧唧的声音。
“碗筷在水池下面的柜子里,你要是嫌弃的话就拆新的……吃完放那里,明天我刷……”
声音越来越小。
陈景时略过柜子,直接用她吃过的碗盛了饭,迅速吃完,然后洗刷干净放回原位。
等他回去时,沙发上的人影已经睡着了。
她穿着粉色的羊羔绒睡衣,毛茸茸的花边衣领包裹着白皙的小脸,因为体温升高的原因,脸颊和嘴唇都泛着红。
陈景时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视线落到她光着的脚面上,微微蹙眉。
“醒醒,乐昭。”他声音放得很轻,晃了晃她的肩膀,“去房间里睡。”
沙发上的人烦躁地哼唧了两声,却没醒。
陈景时顿了顿,很有耐心地继续喊:
“乐昭,小昭,醒一醒。”
听到熟悉的称呼,乐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
“……陈景时?”
他怎么忽然这样叫?
但她这会儿药劲上来,用尽力气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嘟囔着,“你别喊我了,我要困死了……”
一翻身,又睡过去了。
“……”
陈景时站起身,思索片刻后在她旁边坐下,用手臂小心翼翼地从她脖子下面伸过去,把人揽了起来。
扶着她的胳膊坐稳,他半跪在沙发旁,把她一点点拉到自己背上,然后缓缓背起,往楼上走。
夜里一切都异常安静,陈景时屏住呼吸,每一个台阶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将她吵醒。
头顶的感应灯忽然灭了,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他沉默地停下脚步。
耳边是她轻柔的呼吸,身后是她温热的体温。
窗外的雨。
呼啸的风。
似乎都没有此刻的心跳震耳欲聋。
——
意识混沌间,乐昭脑海里不断翻腾着过去的记忆。
十三岁那年,也是这样的暴雨天。
她浑浑噩噩地躺着,感受着四肢逐渐麻木,意识逐渐抽离。
邻居阿姨看不下去,给她父母打了电话,从此酿成大错。
她后来无数次想,要是能撑过去就好了,那父母就不会跑过来,姑姑就不会出意外,所有人都不会怪她。
从那以后,她不敢再生病。
就算发了烧,也不愿意吃药,不愿意去医院,更不愿意让父母知道。
每当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时,就仿佛能看到所有人站在床边,用那种责怪愤怒的眼神,质问着她。
“为什么要给别人添麻烦?”
后来嫁给陈景时之后,她虽然过得没心没肺,但潜意识里其实一直担心自己会给他添麻烦。
所以在一次换季发烧后,她努力地装出没事人的模样,照样没心没肺地出去逛街,撒娇耍赖地要他给自己买包。
结果包没买成,还被他拎到了医院里。
39.8度,医生直接安排了住院挂水。
陈景时脸黑得吓人,盯着她的输液管一言不发。
她怕他真的生气,一边犯困一边插诨打趣,说自己身体倍棒儿,买两个包就康复了,让他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回公司上班。
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耳边的声音开始模糊,乐昭缓缓睁开眼,面前的身影逐渐和记忆力的那张脸重合,却好像更年轻一点。
对上他的视线,他平静地又耐心地重复这一句话。
“别怕,我不会走。”
对!
他当时说的就是这个!
不过他为什么要说别怕呢?自己隐藏得那么好,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在害怕的?
她想问,可一张嘴,整个喉咙都开始发疼。
疼?
意识到此刻不是在做梦,她茫然地往四周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卧室的床上,还裹着两层被子。
“我怎么在这儿……”
喉咙像是有刀片划过。
陈景时端起旁边的水递过去,轻声回答,“你睡着了,我叫不醒,背你上来的。”
“这样啊,麻、麻烦你了。”
乐昭揉了揉眼睛,发现手上一片湿润,有些没反应过来,看向一旁的手机,才发现已经凌晨了。
她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居然已经这个点了?他还没回去休息!?
看出她想问什么,陈景时先一步解释,“我是要走的,但……”
他眼眸平静,垂眸看了一眼衣角,“你哭了,还说,让我别走。”
乐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自己的手指还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角。
“……”
干了个大尬!她都干了什么啊!
她之前从来不会这样的,都是怪28岁的陈景时,给她惯出了坏习惯!
对!都怪他!
可这么想着想着,乐昭忽然觉得有点鼻酸。
朝花夕拾。
人永远无法同时拥有一件事,和对这件事的感受。
譬如此时此刻,她才明白——
当时的自己有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