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昭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就见陈景时正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
反应了两秒,她意识到这不是梦里。
“……”
还能再尴尬一点吗?
然而很快,陈景时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可以。
“几,几点了?”她匆忙坐起来,理了理睡得炸起的头发:“你换药了吗?我去叫护士吧?”
“换过了”陈景时抬起缠着纱布的手,然后递过来一张面巾纸。
“擦一下。”
他指了指唇角。
乐昭茫然地摸了摸嘴边,看到一手湿润,彻底僵住。
她忘了自己睡觉流口水。
“……”
急匆匆地翻身下床,她一骨碌跑到卫生间,抓起手机一看才知道,这会儿已经九点多了。
不是,闹钟怎么没响?!
一阵抓狂,她点开手机看了看,发现始终重复的按键被关掉了,但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闹钟吵醒了陈景时,然后,被他关掉了,贴心地让自己多睡了3个多小时。
自己还是个人吗?
乐昭气绝,洗了把脸匆匆赶回去,发现陈景时已经换好了衣服,正靠着墙看手机。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吗?”她赶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往外走:“我去办理手续。”
“不用了”陈景时叫住她:“已经办好了。”
“那我现在打车吧,下去就不用等了。”
陈景时顿了顿,过来摁住她的手机,神情有些尴尬:“我也打过了,已经到楼下了。”
“……”
她脑袋一垂,不吱声了。
似乎是看穿她的窘迫,陈景时神情有些不自然,咳了一声,指了指一旁的书包。
“我手不能用力,这个你能帮我拿吗?”
乐昭愣了几秒,垂下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赶紧拎起来背在身上,又接过他手里提着的药。
“来来来,这些我都帮你拿着。”
陈景时盯着她睡得翘起来的发尾,抬了抬手,最后还是放下了。
两人到家已经是中午了,下车的时候乐昭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着他的卫衣,这会儿脱下来不太好,就说洗干净再给他送过去。
他点了点头,只说了句“好”。
回去的时候乐昭还在琢磨昨天晚上的梦,进了门才发现,院子里堆着好几大包东西,门口也放着两双鞋子。
屋里有声音传来,两个人的。
她有点惊喜,鞋都没脱就跑进去:“爸,妈!你们回来了?!”
乐成国跟秦月正在客厅,来回从皮箱里套着东西,身上还穿着花花绿绿的衬衫,一副异族风情的打扮。
看见她回来,秦月冲过来抱了她一下。
“哎哟我的宝宝,两个月没见了,怎么看着都瘦了!”
乐昭摸索着手机看了一眼,上面什么信息也没有,最近的一次电话还在一周前。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我好去接你们呀!”
“今早才下的飞机”乐成国摘下墨镜,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机场不是离你表妹家近吗?我们就顺路先去看了看她。”
乐昭扯了扯嘴角,随口应了一声,先上楼换了件衣服。
表妹是姑姑家的孩子,叫周念念。
其实她跟这个表妹见面次数倒真的不多,只记得她比较胆小害羞,说话轻柔柔的,很容易哭。
严格来说她们不算很熟。
但周念念这个名字,在这个家里,比她的地位都要高。
乐昭想起往事,莫名有些烦躁。
13岁之前,她家是开鱼塘为生的,那鱼塘是乐成国父亲传下来的,按理说常姑姑应该跟着一起打理,但她怕水,基本都是待上一会儿就走了。
那时候她在省城里上小学,学校是全托制,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
到了周六末,她就去隔壁阿姨家蹭饭,乐成国偶尔会去看她,然后给她一笔钱,让她转交给隔壁阿姨,不要白吃人家的饭。
乐昭那时候小,但也知道,家里鱼塘需要人,父母走不开。
但那天她忽然高烧不退,隔壁的阿姨吓得不轻,无奈打电话给她家里打了电话。
她还记得,那是个台风天。
乐成国带着秦月匆忙往城里的医院赶,放心不下鱼塘,便托姑姑来照看一晚。
可就在那一晚,姑姑出了事。
鱼塘的架子被风吹倒了,她披着雨衣去扶,然后失足滑进了鱼池中。
池子的边缘都是她挣扎的痕迹,可是家里没人。
她就那样被活活淹死了。
这件事没多久,鱼塘的位置就被划分为度假村了,她们家分了一大笔钱,乐成国拿出了一部分补偿姑姑家,可依旧填补不了对表妹的愧疚。
于是从那天起,周念念这个名字,彻底闯入了乐昭的生活。
小学毕业时,她想让父母陪自己去游乐园,但他们说要陪周念念。
初一时,她舞蹈拿了市里一等奖,可父母不在台下,因为要陪周念念郊游。
初二她生日,抱着蛋糕等了父母一夜,结果他们第二天才说,周念念发烧了,他们在医院走不开。
她也愤怒过,但看到乐成国愧疚说起,这一切都是因为她那天生病才造成的,那些情绪就会变成绳子,一点点把她勒到窒息。
最后她妥协了。
没关系,起码他们会给自己好多好多钱。
她有钱就好了。
于是就这样,她丢掉了童年。
直到高三那年,她单招过了心仪的舞蹈大学。
而周念念以比她低一分的成绩落榜。
当晚父母找到她,让她放弃那个学校。
他们语重心长地说:“你还有第二选择,可念念她只报名了那一个,没考上就完了!”
“何况咱们家有钱,给你那么多钱,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就算不想上学也可以,何必非要跟她抢呢?”
这一次,她丢掉了梦想。
后来大二那年,她为了舞蹈团的名额努力了一个月,结果在和周念念同台演出时,意外被道具绊倒,摔下舞台。
她亲眼看着父母奔向周念念。
后来医生说,哪怕早来医院一会,她的伤都可以治好。
于是他们又说:“何必要争这个机会呢?我们给了你那么多钱,有钱就好了,有钱什么不可以?”
最后,她丢掉了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