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弃娘从屋里取了个枕头出来。
是的,是个宽三寸,长不到一尺的模样奇怪的枕头。
不等李老爷问,她就自己介绍起来:“用酸枣仁做的枕头。也不知道好不好用,反正听说枕着睡得香。我给萧晏做了一个,给您也做了一个。上次胡神医说,您睡不好,对身体不好。萧晏也睡不好——”
“他怎么睡不好了?”李老爷笑着问道。
“说不上来。反正我是沾枕头就睡,但是我什么时候醒喊他,他都是清醒的。”
“好用不好用的,您回去试试,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土方子。”
李老爷看着她粗糙手指上不易察觉的细小划痕:“酸枣树扎人吧。”
“那算什么?”陆弃娘道,“以前秋天经常去摘,可以卖钱呢!比捉蝎子好,蝎子卖得贵,但是被蛰的话,手肿得老高……”
她兴致勃勃地跟李老爷说起从前秋天为了赚钱去山上摘果子,找药材的事情。
还有饿得实在受不了,偷财主家的桃子,被财主家的恶犬追得跑丢一只鞋,第二天又奇迹般找回来的事情。
那些回忆,在她口中好像被过滤去了苦楚,只剩下乐趣。
李公子的眼神落在小神身上。
陆弃娘见状笑道:“小舅舅喜欢小神,就去看看。它看着凶,但是不攻击人,只要别伸手就行了。”
萧晏便带着李公子过去看小神。
李公子静静站在那里,和小神对视,十分沉默。
沉默到陆弃娘都觉得,他怎么话这么少!
“大丫和云庭呢?”陆弃娘问萧晏。
“去收单子,再买点菜,老爷今日要在家里吃。”萧晏道。
“哦,行,那我就不去买菜了。”
正说话间,胡神医来了。
看到李老爷,他就瞪陆弃娘。
又喊他来,给别人看病,她一天天的,怎么就那么热心!
陆弃娘忙道:“老胡啊,杜鹃不是绣嫁妆吗?我给她买了个被面,回头你带给她哈。你说巧不巧,今日你来,李老爷也在,你给李老爷再看看?”
“你啊你——”胡神医指着她,气得说不出来话。
“看看,给看看。”
胡神医给李老爷诊脉,萧晏也过来,但是那位李公子,还站在那里看小神。
陆弃娘注意到了,心说李老爷这个儿子,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亲爹生病,他怎么不知道着急呢?
“最近是不是又操心熬夜了?”胡神医手搭在李老爷脉上,不悦地道,“我治得了病,改不了命。自己作的,自己受着。”
“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陆弃娘嘀咕一句,转而唠叨李老爷,“又不听话了吧。老小孩老小孩,真是没说错。刚好一点儿,就开始不听话。有什么事情,比自己身体更重要……”
她絮絮叨叨,让胡神医再给开个药方。
胡神医想了想,留下一句话,“原方里的朱砂撤了,换成远志三钱。”
“哎,哎,老胡,你怎么走了,留下吃饭啊!”
“你的饭我不敢吃,谁知道你又得给我安排什么活儿。”
“你看这人——”
“嘶——”身后的李公子忽然发出抽气声。
“怎么了?被小神啄了?”陆弃娘立刻紧张地过去看。
见李公子用左手按住右手手背,她抬起他的右手道,“来,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
她力气一向大,所以李公子根本没来得及抵抗,或者说也抵抗不了,便被她抬起了右手,袖子滑落——
“怎么挠成这样?”陆弃娘看着他手腕上的几道伤痕道,“这挺深的了。老胡,老胡——”
她光顾着关心伤情,没有发现李公子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
但是萧晏看到了。
他也知道,李公子手腕上的,并不是小神抓的,而是割伤……
“不用。”李公子对陆弃娘道,“我没事,不用包扎,很快就好了。”
陆弃娘却追了出去。
李老爷道:“过来我看看。”
李公子放下手,把手背给李老爷看。
“倒也无碍,弃娘太紧张了。”
“嗯。”
片刻后,陆弃娘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来来来,我跟老胡讨了外伤药来。”
“弃娘,我来就行。”萧晏从她手中拿过药瓶,“你去看看,三丫有没有跑远。别让她离开视线,小姑娘,不放心。”
“好。”
陆弃娘心说,三丫就在门口玩,你这是要支开我,我知道。
李老爷问了萧晏服徭役的事情。
萧晏一一回答。
李老爷忽然话锋一转,“听说,黑甲军也出动了?”
萧晏没有隐瞒,把鼠患之事说了,并且告诉李老爷,堤坝虽然年年修,但是质量堪忧,河底淤塞严重,要按时清淤等等。
李老爷听得点头,又问李公子,“迦奴,都记下了?”
李公子点点头。
陆弃娘无聊地在门口撕叶子,心说李老爷儿子真多,还有,他为什么给儿子起名叫“家奴”?
这些有钱人的想法,真是难以捉摸啊。
过了一会儿,大丫和云庭回来,还带着戴七。
戴七见了陆弃娘笑道:“弃娘,你太客气了,还请我来吃饭。”
陆弃娘:???
她什么时候请他吃饭了?
但是人都来了,就算错请了,那也得将错就错,要不得多尴尬?
“您这不是要走了吗?来来来,快请进。我和你说,正好家里今日有长辈在,一起吃顿饭。”
把人送进去之后,萧晏就介绍了一下。
戴七看李老爷气度出众,只敢挑下首的位置坐着。
厨房里,陆弃娘小声问大丫:“你去请他做什么?”
大丫垂眸道:“我爹让请的,说是陪李老爷说说话,大概,大概是觉得李老爷,可能对漕运那些事情有兴趣,听个热闹。”
“还得是你爹,我都没想到。他心可真细。”
屋外,李老爷听着戴七说漕运乱象,眉头紧锁。
李公子垂首站在一旁,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