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一个趔趄,从台上冲了下来,巨大的推力让他跳下了戏台后还是刹不住脚,仍往前冲了两步扑进了惊叫着的女人堆中,被无数双手扶住,甚是狼狈。
离得最近的招娣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看见四少突然摔下高台,转头就看见一个妇人向后面摔倒,姚六嫂的胸前有一段刀柄,人正缓缓的软倒,她大叫:“有刺客!”
挺着半大肚子的招娣毫不犹豫就扑向了那个妇人。
戏台两边冲上来几个警卫,扑向已扭作一团的两人和姚六嫂,台下也有警卫冲向刚站起的四少,把他围护了起来,迅速离开了人群。
礼堂里的代表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见警卫们控制住了场面,四少叫道:“扶我上去。”
重新跳上戏台的四少,赶紧去查看姚六嫂的情况,躺在小兰怀里的姚六嫂口鼻处已经流出了黑红色的血沫,嘴里喃喃着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伊是倪带进来的,咳咳...倪村里姚八的婆娘,倪没想到啊!是倪的错!是倪的错!呃..呃...
招娣放开了姚朱氏的头发,刚才的搏斗让她头发凌乱,左脸上四道深浅不一的抓痕正慢慢变得越来越红,开始渗出血来。姚朱氏半跪着被两个警卫反剪着手,招娣喘着粗气,狠狠地照着她的厚粉脸踹了一脚,骂道:“臭婊子,你是谁?”
小兰在后面叫道:“福会长,姚嫂子认识她,是她村里的!”
四少把头探到姚六嫂的面前,查看着她的伤势,见她胸口上的刀完全只剩了刀柄,看位置就是心脏,旁边的警卫轻声道:“没救了,刀上还淬了毒!”
四少见姚六嫂的眼睛向他看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没错,姚磊妈妈,是你救了我,我要感谢你!”
姚六嫂的手粗糙而坚硬,四少能感觉到她抓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生疼。她的嘴角微翘,眼神也变得柔和,微张的嘴吐着血沫不断发出轻微的声音:“小石头,小石头。”
四少重重的点着头,道:“小石头,我一定会照顾好姚磊的!你放心!”
四少感觉手里变得滑腻,眼前的女人开始抽搐,她大张着嘴,黑红的鲜血不断从她的口鼻处呛咳而出,但她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柔和,原本紧握这四少的手也慢慢松弛了下去!”
一张张的人脸在姚六嫂的眼前逐一浮现,小石头,婆婆,姚六,父亲,最后浮现的是一张模模糊糊的脸,但正变得越来越清晰,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轻轻叫了一声:“姆妈!”
第二天一大早,城门刚开,大少就带着几个警卫风风火火冲进了崇明县城,直奔徐记铺子的后院。朱大爷正在赵姨娘的服侍下漱口梳洗,见大少跨步进屋,大喜过望。起身随意擦了下嘴,一把扶起躬身行礼的大少,笑道:“田儿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早就进城来了!”
赵姨娘银铃般的嗓音响起:“老爷,您看少爷多孝顺,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一大早就来给您问安。少爷您快坐,早饭吃了吗?想吃点啥?我去给您做!”
大少挤了挤笑容,道:“姨娘,不用,我吃过了。父亲,我有急事要找您!”
朱大爷看着儿子的表情,也收敛了笑容,道:“先坐下,有事慢慢说。”
说着用眼睛看了一眼赵姨娘,赵姨娘知趣的赶紧端着盆出门,又特意把盆放地上,回身关上了房门,端起盆去了旁边的厨房。
大少从怀里掏出两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道:“父亲,昨天有人刺杀四弟,还好四弟没事,有个女人替他挡了一刀,那刀上淬了毒,那女的当场就死了。”这是审问刺客的供词,这刺客也是个女的,她和沈家,陈家都有关系,四弟让我来问问您!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大爷把两张纸仔仔细细看了两遍,抬头道:“她是原来朱家的女儿,怪不得,这沈家、陈家都和那朱家有联姻,是这几个女人谋划的!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这若是要动她们就要和沈家陈家翻脸了!小四是什么意思?”
大少回道:“四弟的意思是父亲您出面敲打一下他们两家就行了,暂时不必大动干戈,探一探他们两家到底参与到什么程度,是什么态度,再想办法把马县令拉进来,父亲您看何如?”
朱大爷摸着自己的胡子,道:“也好,这沈家现在不好弄,年前那沈廷扬升任了三品大员,很得皇上器重,要敲打他们家可不容易。不过手头正好有个由头,你回去让小四把这个女人用白莲教匪的名义给做死了,重新弄份口供出来,我再给你爷爷去封信,我们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赵姨娘早就弄好了一托盘的早食,等在了厨房门口,见门开了,大少匆匆往外走,就叫道:“少爷这就走啊?要不吃点再走?”
大少摆了摆手道:“不了,晚上我再过来,麻烦姨娘备些个好酒菜,我来陪父亲喝几杯。”
赵姨娘笑道:“好呀,我等会儿叫人去弄两条刀鱼来,你可要早点来啊!”
隔日,县衙书房内,马县令看完手里的两份供词,狠狠把纸拍在书桌上,示意身边的师爷也看一看后,问向坐在一边的朱大爷道:“贤弟,你是准备把此事直接报呈州府吗?”
朱县丞回道:“县尊问的是,我正有此意,马兄可另有高见?”
马县令手捻胡须,道:“贤弟勿急,我看此事还是要缓一缓。这州府核查白莲教的文牒刚下来没几日,我们就真查出了这么大一个白莲教的案子,还牵扯到了这么多士绅家里,太过巧合,难免给人落下什么口实。郝师爷,你怎么看?”
这新来的郝师爷年纪不大,三十出头,却做了好些年的讼师,对刑典甚是熟悉,见马县令问,赶紧回道:“县尊说的是,这白莲教的案子素来视作谋反,朝廷对此很重视首告如何,如有发现自不是我们普通巡检能应对的,按常理必是要上报巡抚出动官兵,至少也要通知兵备道派兵前来,我们也应着此按律办理。”
朱县丞道:“那就是说,我们应先报呈苏松兵备道程大人,让程大人发兵前来?”
马县令笑道:“兵你是别想了,不过报呈兵备道衙门确实是不能耽误的,到时候自有那程峋出面和那沈仆正扯皮,真出了什么差池,他们也不好找你我这些末官的麻烦了,呵呵!”
朱县丞抱拳道:“多谢马兄指点,我这就去准备呈报。”
马县令摇手阻止道:“不用劳烦贤弟,这事郝师爷自会去办,你我相处日久,自要共同进退,我那调令很快就要到了,自是还要贤弟为我料理好首尾,你说是吗?”
朱县丞赶忙道:“马兄放心,弟怎敢不尽心。”
两人会心大笑。
安庆兵备道衙门,黄巡抚正坐堂上,张副使端坐侧位,两人看着堂下跪着的一个百户和一个巡检怔怔发呆,旁边的师爷颤声道:“你,你再说一遍!这江面之上是些什么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