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晚餐看似热闹丰盛却吃得人食不知味,对于话不投机之人,林栖实在无心周旋。
只是碍于面子,硬着头皮等散场。
她时而回应顾正廷几句,自己默默喝着果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阮澄不友善的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她身上。
实在有点无聊,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正在洗手,阮澄浓郁极具攻击性的香水味刺入鼻腔。
林栖并不想理她,低头洗手。
阮澄踩着高跟鞋凑到她身边,傲娇地撩了撩头发,不咸不淡地说:“林妹妹,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少做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
林栖搓手指的动作倏然一顿。
阮澄斜睨她了眼,猛然想到什么,嗤笑道:“你不会想给寒洲哥哥做外室吧?”
“也是,像你们这种底层女只会一门心思往上爬,哪会顾什么礼义廉耻?只是做寒洲哥哥的外室,你都不配!”
阮澄自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骄矜任性惯了,原本还有几分做了坏事怕被戳穿的忐忑,眼下同伙昏迷不醒,她再无顾虑。
况且林栖这样毫无根基的孤女,她岂会忌惮。
林栖对她视若无睹,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湿漉漉的双手,四两拨千斤道:“让儿子喊别人爸爸的已婚人士,说别人没有礼义廉耻?
阮澄躲避不及,衣服上落了水渍,气急败坏道:“你这个捞女,还真是没素质!”
话音未落,做着夸张美甲的手扯过纸巾擦拭衣服。
“素质?”林栖讥笑连连,缓步朝门口走去,经过她身侧时,云淡风轻说道:“你把泡男人当事业,不要把所有人想成和你一样。”
说完,娉娉婷婷离开了。
“你!”阮澄原想激怒林栖,看她失态,哪知自己先失态了,气得把揉碎的纸巾朝她背影砸去。
*
饭后,大家坐着闲聊了几句。
阮澄娇俏的和傅寒洲撒娇:“寒洲哥哥,听说夜游古镇很美,宇霖很喜欢,我们不熟悉,你陪我们一起吧!”
说话间,朝林栖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奈何对方没有看她。
傅寒洲意兴阑珊的样子,沉了语气,出声道:“你和前台说一声,让他们安排向导。”
阮澄并不甘心,痴痴望着他冷峻的面孔,直白又暧昧地说:“哎呀!宇霖想你陪他嘛~以前你不是经常陪我出去玩嘛~”
这一幕在林栖看来,俨然是老情人想旧梦重温。
衬得她尤为多余。
心尖仿佛被无形的刺扎了一下子,像气球上的小孔,微不可察的开始漏气。
阮澄喋喋不休道:“我们大老远赶来,作为东道主,你不带我们去逛逛吗?顺便和我们介绍介绍景区……”
傅寒洲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神色实在算不上好,语气无温地打断:“抱歉,我没空。”
阮澄倍感委屈,又不敢冲傅寒洲发火,只能按耐住脾气,愤恨地瞪了眼林栖。
拉起孩子就往外走,发泄似的用力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远了。
吴峰嫌傅寒洲不给阮澄面子,又不好直说,“欸!大家都是朋友。”
顾正廷心直口快,完全不怕得罪人,怒怼道:“你都知道是朋友不是老公!”
吴峰见状,知道耍嘴皮子不是顾正廷的对手,连忙起身去追阮澄了。
气氛有点尴尬,宋哲和孙铭,借口要去抽烟一同离席了。
林栖不想和阮澄在电梯口遇见,准备起身去麦肯的同事那边打个招呼。
傅寒洲伸手去拉她,被她不动声色避开了,前者神色微变,尴尬缓慢收回手臂。
顾正廷瞧出两人之间的气场不对,笑嘻嘻地叫住她:“林妹妹!你不会多想了吧?”
“什么?”林栖神色微乱,脑子反应迟钝了一瞬。
顾正廷一眼看破,起身拦在她面前,眨巴眨巴眼睛,忽然灵光一闪。
“你不知道吧?哥哥我有个技能。”顾正廷说着,强行揽住她的肩膀,“你只知道我是律师,其实我还有个身份,你能猜猜,猜对我给你发红包。”
说话间,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朝傅寒洲勾了勾。
像逗狗似的。
傅寒洲依然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只是忽而少了几分强势。
面不改色地起身,白皙手指理了理衣服,亦步亦趋跟上去,害怕惹毛林栖,只能像个尾巴似的甩在两人身后。
不悦的眼神一直锁定在顾正廷那只胳膊上,直到林栖尴尬地推开顾正廷的胳膊,傅寒洲才神色稍缓。
哪知下一秒,顾正廷像是怕林栖跑似的,抓住她手腕,吹嘘起自己出神入化(不靠谱)的占卜之术。
“林妹妹,你能猜到我的技能吗?”
林栖困惑地观察他半晌,又见他人贩子似的,略带尴尬又隐晦地猜测:“你在缅北有产业啊?”
电梯里,傅寒洲差点绷不住笑出来,抬手抵在唇畔。
倒也猜得大差不差,顾正廷可不就是坑蒙拐骗吗?
昨天还刚坑了他250w。
“调皮!”顾正廷故意板着脸,很自豪地拍拍胸脯,“哥哥我是榕城知名的算命大师,熟读《周易》,不信你问问我,我上知天文 ,下知地理……”
“真的……吗?”林栖半信半疑,实在没办法把这个西装革履带着金丝眼镜的律师,和所谓的命理大师联系在一起。
“把那个吗字去掉!”顾正廷严肃道,又转脸对傅寒洲说:“你和她说说我多厉害!”
看见林栖居然有几分相信的模样,傅寒洲清隽的脸上波澜不惊,清了清嗓子:“他说他家格局不对,要把洗手间改成厨房。”
说到一半,傅寒洲卖起关子。
林栖成功被勾起好奇心,假装淡定问了句:“然后呢?”
“你住嘴!”顾正廷仿佛被踩到了尾巴,差点没有跳起来。
傅寒洲从容自若,不急不缓地说:“他差点儿没被打断腿,一个月不敢回家。”
“你……”顾正廷哪料傅寒洲会在林栖面前说出他的黑历史,气得两眼一黑,扬言道:“绝交!绝交!”
说完,顾正廷借故拂袖而去。
月华如练,两人漫步在灯火阑珊的古镇。
这条路人来人往,倒也不拥挤,不时传来欢声笑语,诗意与烟火气并存。
林栖心不在焉地走着,脑子里有点混乱。
不知是谁在拍照,退后的时候撞到她身上。
毫不设防的林栖经这么一撞,鞋跟“哒哒哒”杂乱的踩了几下,摇摇晃晃的身子直挺挺撞进傅寒洲怀里。
傅寒洲条件反射地揽住她的纤腰。
掌心的温度穿透衣衫,烙印般烫在肌肤。
林栖心上微慌,稍一挣扎,额头无意间撞到傅寒洲的下巴。
四目相接,傅寒洲的眼神将她整个人笼罩,平静如水眸底,仿佛藏着一缕微光。
被下药那晚的记忆碎片来回闪现,林栖掩下心头的复杂,冷然道:“放手。”
“我们聊聊好吗?”傅寒洲扶她站稳,语气真诚如许。
两人并肩前行,林栖始终与他保持两步之距。
暮色沉沉,天空飘起霏微细雨,饶是五月,多少还是有点凉意。
他们出来的着急,没有带伞,林栖身穿单薄的长裙,风乍起,吹得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傅寒洲脱掉外套,动作自然地把衣服披在她身上。
乌木沉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其间,林栖步伐一顿,缓慢转脸看他,傅寒洲神色自若。
傅寒洲给她披上衣服便主动保持了距离。温声询问道:“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还好。”林栖拢了拢外套。
几个月没有见,原本傅寒洲很期待独处的机会,真到了独处的时候,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个明星你很喜欢?”傅寒洲貌似不在意地问了句。
林栖怔愣了几秒,想起自己在朋友圈发过和偶像的合影,捋了捋风吹乱的刘海,笑眼弯弯地说:“对啊!我觉得他很正能量,低调,爱做公益,人也有内涵……关键气质也很好!”
见她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全然没有刚才的疏离,傅寒洲落在阴影的眸子黯然,心尖泛酸。
“嗯。”傅寒洲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点头敷衍。
林栖浑然不知身侧的男人牙都要酸掉了,拿出手机扒拉,“我给你看他微信朋友圈,他经常发公益宣传,偶尔还会发书单,你不知道,很多老粉都没有他的微信……”
傅寒洲有种挖坑埋自己的感觉,尤其是看见她居然置顶了那个人,只能保持着风度,笑得嘴角抽搐。
林栖其实有点尴尬,当初把傅寒洲丢在山上,弟弟要去找都被她阻止了,眼下想起给妈妈上坟那一幕,心里百感交集。
于是她不停说话掩饰复杂情绪,“还有……你看他发的在剧组的照片……很多明星……”
“我们说点其他的好吗?”傅寒洲是想和她说话,但绝不是听她夸另一个男人。
林栖抿了抿唇瓣,收起手机。
两人走到附近连廊之下,在美人靠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并肩而坐。
林栖不知道该说什么,扭脸看向雨点落在碧波荡漾的湖面。
傅寒洲目不转瞬看向她,微风吹乱她柔软的长发,廊下盏盏灯笼轻晃,斓斑光影在她恬淡精致的侧脸跃动。
她身上有股山涧清泉的气质,纯净无瑕,让人洗净铅华,涤荡人心。
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她看似柔弱却倔强,和现在一般无二,只是现在比从前更成熟了。
无论从前亦或现在,她总会让人升起保护欲,令人想要靠近。
傅寒洲失神看着她微风中摇曳的发丝,苦涩在喉间泛滥,徐徐开口:“其实在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当年看电影,你睡着了,我想捏捏你的脸蛋,或是摸一下你的头发,伸出手又悄悄收了回来。”
林栖并未作声,虚倚斜栏,搭在栏杆上的纤细手指无声收拢。
“或许你不相信我从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后来在酒吧偶遇,我连要你联系方式的勇气都没有……”
傅寒洲自嘲地摇摇头,有许多话想说,却语无伦次,“可能你自己都忘记了,我送你回学校的那晚,你穿着白色羽绒服,黑色牛仔裤。”
林栖雕塑般坐着,雨点落入湖中漾起一圈圈涟漪,湖面升腾而起如梦似幻的白烟,让人恍惚不已。
周遭忽而岑寂,惟有傅寒洲温缓的声音清晰明了。
好似远山寺庙悠远空灵的钟磬声穿透茫茫雨雾,在耳畔萦绕回荡,又像撞击在心间。
傅寒洲张了张唇,想趁机解释和阮澄的事情。
突兀的电话铃声锲而不舍响起,骤然打破暧昧渐生的气氛。
傅寒洲蹙眉接起,须臾后,面露难色,略带歉意地说:“我们先回去。”
兴许是两人离得太近,林栖依稀听清对面的声音,肩膀不禁一颤,竟有种大梦惊醒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