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玄界历,青阳纪三千七百二十一年,深冬,内门试炼第五日午后至第六日午后
地点:北域极寒之地,黑风谷秘境,内围断魂崖区域,古老祭坛山谷及更深处
死寂。
如同潮水退去后,裸露在河床上的、冰冷而丑陋的淤泥。
先前那场惊心动魄、短暂却又无比惨烈的混乱战斗,仿佛耗尽了这片古老山谷积蓄了万年的戾气。
此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和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腐朽的尘埃气息。
那座九层黑色祭坛,在失去了顶端那颗诡异黑球之后,彻底陷入了沉寂。
表面那些曾经闪耀着妖异血光的符文,已经完全黯淡下去,恢复了原本那种冰冷、死寂的黑色。
它就像一头耗尽了所有力量、陷入永恒沉眠的远古凶兽,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充满了血腥与邪恶的黑暗历史。
满地狼藉。
碎裂的黑色玉石,巨大的坑洞,以及那三具如同被风干了千年的恐怖干尸,无声地提醒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凶险,何等的惨烈。
山谷中,仅存的“活物”,气氛却比这死寂的环境还要冰冷,还要凝重。
韩月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曼妙,月白色的道袍在刚才的战斗中沾染了几分尘埃,却丝毫无法掩盖,她那如同冰山雪莲般清冷孤傲的气质。
只是,此刻她那笼罩在面纱下的绝美容颜上,仿佛覆盖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寒霜。
她那双如同寒潭秋水般的眸子,不再是之前的探究和好奇,而是充满了冰冷、锐利以及毫不掩饰的审视。
如同两柄最锋利的冰刀,死死锁定在不远处那个正拄着玄冰匕首(用左手)、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身体的叶尘身上。
小翠已经悠悠转醒,小脸上依旧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和那三具恐怖的干尸,小嘴张得大大的,几乎要哭出来。
但当她看到自家小姐那冰冷得吓人的眼神,以及叶尘那苍白虚弱却又异常平静的模样时,又很懂事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躲在韩月身后,用惊恐而又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两人。
至于赵坤,这位不可一世的惊鸿会会长,此刻正如同死狗一般,瘫倒在数十丈外的碎石堆里。
他浑身骨骼多处断裂,护体魔气溃散,脸色黑如锅底,嘴角不断溢出黑色的淤血,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不甘以及深深的恐惧。
显然,先前祭坛爆发的那一下,以及后续怨灵的冲击,让他伤得极重,甚至可能已经伤及了本源。
就算能侥幸活下来,恐怕修为也会大打折扣,甚至留下难以痊愈的道伤。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感受到了死亡恐惧的魔鬼之地。
但是,他做不到。
他只能像一条濒死的毒蛇般躺在那里,用怨毒无比的目光死死盯着叶尘和韩月。
尤其是叶尘。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叶尘这个“废物”,他们惊鸿会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
如果不是叶尘,那件逆天的至宝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都怪叶尘。
赵坤的心中充满了对叶尘刻骨铭心的恨意。
然而,此刻无论是正在进行眼神交锋的叶尘和韩月,还是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翠,都暂时没有理会他。
一条无关紧要的败犬而已。
此刻最关键的是叶尘和韩月之间,那因为黑球的消失,以及叶尘再次展现出的诡异能力,而彻底濒临破裂的脆弱联盟。
“叶、尘!”
韩月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凝聚在叶尘身上,那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围绕在他周身大约一尺范围的某种无形的“力场”之上。
正是这层诡异的“力场”,让那些足以侵蚀灵魂的恐怖怨灵对他退避三舍,不敢靠近分毫。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防御,更像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法则层面的守护。
还有,他是如何在那怨气和血光干扰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精准地找到那隐藏得如此深,连她都无法发现的祭坛阵眼的。
那需要何等敏锐的神识,何等高深的阵法造诣。
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炼气期弟子所能拥有的范畴,更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师尊赐予的保命底牌”就能够解释的。
她百分之百肯定,这个叶尘身上绝对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甚至,这个秘密比那颗遁走的诡异黑球还要惊人,还要让她心动。
叶尘感受着韩月那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以及其中蕴含的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一丝隐晦的贪婪,心中警铃大作。
他知道,这一次恐怕真的难以善了了。
刚才为了救她和自救,自己确实暴露了太多。
尤其是那定魂神珠被动散发出的能够驱散怨灵的神圣气息,以及那远超炼气期范畴的灵魂感知力(虽然他自己还不完全清楚这感知力到底有多强,但显然已经引起了韩月的注意)。
这些都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太显眼了。
想要再用之前的借口糊弄过去,已经不可能了。
怎么办。
坦白一部分,比如承认自己灵魂比较特殊,或者偶然得到过某种增强灵魂感知的奇遇。
不行,这只会引起对方更大的怀疑和觊觎。
一个灵魂强大的炼气期弟子,那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夺舍”对象啊。
叶尘毫不怀疑,如果让韩月知道了自己灵魂的真正强大之处,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出手。
那,继续死扛到底,就咬定是师尊给的特殊护身符。
这个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了。
虽然漏洞百出,但至少能把凌清寒这座大山搬出来,或许能暂时震慑住对方。
叶尘大脑飞速运转,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恰到好处的虚弱、疲惫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他看向韩月,眼神坦诚(装的)而无奈。
“韩月师姐……”
他再次苦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虚弱。
“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之所以能够抵御那些怨灵的侵袭,以及能够勉强感应到那祭坛的一丝薄弱之处,确实是因为……”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什么让他心有余悸的事情。
“是因为家师在我进入试炼前,强行打入了一道极其特殊的护魂灵印。”
他故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隐藏的畏惧(对凌清寒的畏惧)。
“那灵印平日里隐藏在我识海深处毫无动静,只有在我遭遇致命的灵魂攻击时,才会被动激发。它不仅能够抵御绝大部分灵魂层面的攻击,似乎还蕴含着一丝家师的意志,或者神念,能够一定程度上增强弟子的感知力,尤其是对阵法和能量波动的感知。刚才我也是在那灵印被动激发之下才侥幸感应到了那个阵眼的位置。至于那能够无视怨灵的‘力场’,恐怕也是那护魂灵印自带的某种被动效果吧……”
叶尘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韩月的反应。
他将自己无法解释的一切全都推到了那个子虚乌有的“护魂灵印”之上,并且刻意强调了这是凌清寒的手笔,暗示其中可能蕴含着宫主的意志和神念。
这是赤裸裸的狐假虎威,也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自保之法。
果然,在听到“护魂灵印”、“家师意志”、“宫主神念”这些字眼之后,韩月那原本如同冰封雪原般冷冽的眼神明显波动了一下。
眼底深处那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审视也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厚的忌惮和一丝难以置信。
凌清寒,这位神秘莫测、实力早已深不可测的宫主,竟然对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弟子如此看重,竟然不惜耗费自身神念为其种下如此逆天的护魂灵印。
这灵印不仅能防御灵魂攻击,还能增强感知力,甚至可能自带辟邪力场,这简直比一件强大的灵魂防御法宝还要珍贵,还要逆天。
难道这个叶尘真的是宫主极其看重的传人,甚至是某种特殊的棋子。
韩月的心中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不得不承认,叶尘的这个解释虽然听起来依旧有些离谱,但放在凌清寒这位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宫主身上,却又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毕竟,那位宫主的手段和心思根本不是她们这些弟子所能揣测的。
而且,如果叶尘说的是真的,那他识海中的那道“护魂灵印”岂不是意味着凌清寒宫主可能随时都能感应到这边的情况,甚至能够通过那丝神念降临一丝意志。
想到这里,饶是韩月心高气傲、实力强大,背后还有玉女峰峰主撑腰,也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对叶尘出手的念头瞬间被掐灭了大半。
开玩笑,去抢夺一个可能被宫主神念关注着的弟子的秘密,那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除非她想带着整个玉女峰一起陪葬。
呼。
韩月在心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的贪婪和杀意,看向叶尘的目光虽然依旧冰冷,但那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却悄然消散了。
“原来是宫主的手笔……”
韩月淡淡说了一句,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和疏离。
“看来宫主对你确实寄予厚望。”
她没有再追问细节,也没有再质疑,仿佛真的相信了叶尘的说辞。
叶尘见状,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暂时算是过关了。
凌清寒这位便宜师尊的“威名”,果然好用。
虽然代价是以后自己恐怕要更加小心翼翼,将这个“身怀宫主特殊印记”的人设继续扮演下去。
“师姐谬赞了……”
叶尘露出一副受宠若惊、诚惶诚恐的模样。
“家师只是怕我给她丢人罢了……”
他继续“谦虚”。
韩月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目光从叶尘身上移开,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如同死狗般瘫在那里的赵坤身上,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厌恶。
“这个废物……”
韩月语气不屑地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果不是赵坤他们这帮蠢货利欲熏心、鲁莽行事,提前激活了那座邪异的祭坛,或许她还有机会仔细研究一下,找到更稳妥的方法去获取那颗(她依旧认为是宝物的)黑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仅身陷险境、消耗巨大,最后还让那煮熟的鸭子给飞了。
这一切都怪这个赵坤。
韩月越想越气,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杀机。
叶尘敏锐地捕捉到了韩月眼中的杀意,心中微微一动。
说实话,他比韩月更想弄死赵坤。
这个家伙三番两次找自己麻烦,甚至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若非自己命大还有底牌,恐怕早就死在他手里了。
现在赵坤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正是斩草除根的大好机会。
但是,叶尘看了一眼自己那还无法动弹的右臂,感受了一下体内那依旧空虚的灵力,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杀意。
不行,自己现在的状态太差了。
强行出手,不仅未必能百分之百杀死赵坤(毕竟是半步筑基),反而可能会再次牵动伤势,甚至会暴露自己并未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虚弱的事实,从而引起旁边这个更加危险的韩月的警惕。
得不偿失。
而且,留着赵坤一条残命,或许也并非全是坏事。
至少,他可以继续吸引宗门内某些势力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发展时间。
(叶尘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就在叶尘心思电转之际,韩月似乎也权衡了利弊,最终她眼中的杀意还是缓缓退去了。
或许是不屑对一个已经废了的失败者动手,或许是顾忌宗门规矩(毕竟试炼中虽然允许争斗,但若是毫无理由地虐杀同门,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又或许是她懒得再浪费力气。
总之,她只是冷冷瞥了赵坤一眼,然后身形一晃,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瞬间出现在了赵坤的身边。
在赵坤那充满了怨毒和惊恐的目光中,毫不客气地将他腰间的那个看起来颇为高级的储物袋一把扯了下来。
然后,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转身飘然回到了原地。
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
“……”
赵坤气得眼前一黑,差点直接再次晕死过去。
抢、抢劫啊,这个臭女人竟然连他这个半步筑基的储物袋都敢抢。
里面可是他多年积累的全部身家啊,还有惊鸿会的部分公共资源。
这、这。
赵坤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月将他的储物袋收了起来,然后像丢垃圾一样将他这个曾经在内门呼风唤雨的惊鸿会会长彻底无视了。
奇耻大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赵坤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心中疯狂诅咒着。
诅咒韩月,诅咒叶尘,诅咒这该死的黑风谷,诅咒这不公的贼老天。
韩月自然不会在意一条败犬的诅咒。
她收好赵坤的储物袋之后(甚至懒得当场查看),目光便重新投向了那座已经彻底陷入死寂的古老祭坛,眼中再次充满了浓厚的兴趣和探究。
虽然那颗疑似至宝的黑球已经遁走了,但这座能够承载那种恐怖存在的古老祭坛本身就充满了秘密。
说不定里面还隐藏着其他的机缘,或者至少能找到一些关于那颗黑球来历的线索。
“走,过去看看。”
韩月对叶尘说道,语气依旧清冷,但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命令和压迫,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平等对待。
或许是因为叶尘刚才展现出的价值,或许是因为那“宫主印记”的威慑。
叶尘自然不会拒绝。
他对这座邪异的祭坛同样充满了好奇,尤其是他隐隐感觉这座祭坛似乎与那位荒古战尊的记忆碎片有着某种极其微妙的联系。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拄着玄冰匕首,一步一步地跟在韩月身后,朝着那座巨大的黑色祭坛缓缓走去。
小翠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自家晕倒后又醒来的小姐(指韩月刚才被叶尘拉了一下差点发作的状态,其实是自己晕了),紧紧跟在后面。
三人(外加一个被无视的赵坤)再次靠近了这座刚刚才吞噬了三条鲜活生命的死亡祭坛。
这一次,没有了那恐怖的血光,没有了那催命的锁链,也没有了那无穷无尽的怨灵。
祭坛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如同一座沉睡了亿万年的黑色山峦,散发着一种更加纯粹的古老、苍凉和死寂。
走近之后,才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宏伟和诡异。
祭坛通体由一种叶尘从未见过的黑色玉石构成,那玉石质地极其坚硬(连韩月那威力绝伦的冰龙破都未能将其完全摧毁),表面却异常光滑、冰冷,如同最深沉的永夜。
上面雕刻的那些神秘符文,此刻虽然已经黯淡无光,但仔细看去,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那种扭曲、邪异,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诡异力量。
光是看久了,都会让人感到头晕目眩、心神不宁。
而在祭坛的不同层面,还雕刻着一些极其古老、极其模糊的壁画。
那些壁画风格粗犷、原始,却又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张力。
有的壁画描绘着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跪伏在地,朝着祭坛顶礼膜拜,眼中充满了狂热和恐惧。
有的壁画描绘着如同炼狱般的场景,无数生灵被投入血色的火焰之中,或者被巨大的锁链捆绑,哀嚎、挣扎,而祭坛则在吸收着他们的痛苦和绝望。
有的壁画则更加抽象、更加诡异,似乎描绘着某些不可名状的存在在星空深处进行着某种邪恶的仪式。
叶尘看着这些壁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骨不断向上蔓延。
他越发肯定,这座祭坛绝对是用来进行某种极其邪恶的献祭仪式的。
而祭坛顶端那颗遁走的黑球,很可能就是那邪恶仪式的核心,或者产物。
它的本质绝非善类,甚至可能是某种集万千怨念、罪恶、黑暗于一身的魔胎。
想到这里,叶尘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如果真的是魔胎,那它刚才吸收了那么多怨灵和死者的能量之后,会不会已经“成熟”了,或者即将“出世”。
一旦让这种东西出世,后果不堪设想。
恐怕整个黑风谷,甚至整个冰玄宫,乃至整个北域,都将生灵涂炭。
不行,必须找到它,在它彻底成型之前阻止它,甚至毁掉它。
叶尘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而就在这时,他识海中的定魂神珠似乎也感应到了叶尘那强烈的决心,再次轻轻颤动了一下。
一股更加清晰的指引感觉,如同一道无形的丝线,从道珠之中延伸出来,指向了山谷的最深处。
那片更加黑暗、更加神秘,也是那颗黑球消失的方向。
它在指引着叶尘去追寻,去吞噬那个与它似乎有着某种宿命联系的黑暗存在。
与此同时,韩月也在仔细检查着这座古老的祭坛。
她试图用灵力或者神识去探查祭坛的内部结构,却发现祭坛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壁垒所笼罩,她的力量根本无法渗透。
她又尝试用寻源宝镜去感应残留的能量,却发现除了一些混乱的阴煞之气和怨念残留之外,那颗黑球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弱的、指向山谷深处的模糊方向。
“该死!”
韩月恨恨一跺脚,心中充满了不甘。
如此逆天的机缘就这样从指尖溜走了,她甚至连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都没能弄清楚。
不过,她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既然还有一丝模糊的方向,那就一定要追下去看看,那颗诡异的黑球到底是什么,它又逃往了何方。
或许在山谷的更深处,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和机缘。
韩月的眼中再次燃烧起了名为“渴望”的火焰。
她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了叶尘的身上,眼神复杂。
她很清楚,以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在这诡异莫测、危险重重的断魂崖深处去追寻那个遁走的神秘黑球,无异于痴人说梦,甚至可能会将自己也搭进去。
她需要帮手。
而眼前这个叶尘,虽然实力看起来不怎么样(至少目前伤重未愈),而且身上充满了疑点,但是他那远超常人的感知力,他那能够无视怨灵攻击的诡异体质(或者“护魂灵印”),以及他在关键时刻总能创造奇迹的“狗屎运”,都是她接下来继续探索所急需的。
或许,继续与他合作才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韩月的心中开始了新一轮的权衡和博弈。
叶尘自然也看穿了韩月的心思。
他也同样在衡量。
继续跟着韩月。
好处是安全有一定的保障(至少在遇到她能解决的危险时),而且韩月实力强大,见识也应该不凡,或许能从她那里了解到更多关于修仙界、关于内围区域的信息。
坏处也很明显,那就是自己将始终处于被监视、被怀疑的状态,随时都有暴露秘密的风险。
而且,一旦真的找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机缘,以韩月那清冷霸道的性格,恐怕自己连汤都喝不上,甚至可能会被杀人灭口。
那,自己一个人走,凭借定魂神珠的指引去追寻那颗黑球。
好处是自由、安全(指秘密的安全),说不定真的能获得什么逆天的造化。
坏处同样致命,那就是危险,无处不在的危险。
自己现在身受重伤,实力大打折扣,单枪匹马闯入这连韩月都感到忌惮的断魂崖最深处,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恐怕还没找到黑球,就先被某个强大的妖兽或者诡异的禁制给吞噬了。
利弊都很明显。
该如何选择。
叶尘的目光微微闪烁,最终他还是做出了决定——暂时继续合作。
原因很简单:一、他需要时间恢复,二、他需要韩月这个强大的“保镖”和“打手”,三、他对那颗黑球以及它逃往的方向同样充满了好奇,定魂神珠的渴望也影响着他,四、他相信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底牌,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大机缘,也未必没有火中取栗的机会。
“韩月师姐……”
叶尘抬起头,迎着韩月那复杂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坚定。
“那黑球虽然诡异但绝非凡物,它遁走的方向恐怕更加凶险,我实力低微不敢独自前往,若是师姐不嫌弃,我愿继续追随师姐鞍前马后,或许还能凭借家师那‘护魂灵印’的特殊感知,为师姐提供一些微薄的助力……”
他再次将自己的价值和“底牌”摆在了明面上,也再次将姿态放低,将选择权交给了韩月。
韩月深深看了叶尘一眼,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真假以及其中的利弊。
良久,她才缓缓点了点头。
“也好。”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既然你也对那东西感兴趣,那就一起去看看吧。不过事先说好……”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若是再遇到什么宝物,一切按贡献分配,若是你敢再耍什么花样,或者试图隐瞒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就算有宫主的印记护着你,我也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赤裸裸的威胁。
叶尘心中一凛,表面上却立刻露出一副惶恐而又恭顺的表情。
“我不敢,一切谨遵师姐吩咐!”
至此,两人之间那岌岌可危的联盟,在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信任崩塌之后,却又因为共同的利益和互相的需求,以一种更加脆弱、更加危险、也更加诡异的方式重新达成。
接下来,两人(主要是韩月)又在那座已经彻底失去所有能量的古老祭坛上仔细搜寻了一番,试图找到一些其他的线索或者遗漏的宝物。
可惜,一无所获。
这座祭坛似乎真的已经彻底“死亡”了,除了那冰冷的黑色玉石和诡异的壁画之外,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就连之前叶尘破坏掉的那个阵眼,也彻底化为了普通的碎石,仿佛所有的精华都被那颗遁走的黑球吸干了一般。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放弃。
在离开祭坛之前,韩月想了想,还是走到了那三具惊鸿会弟子的干尸旁边,用冰晶长剑极其嫌弃地挑开了他们的储物袋。
(虽然人被吸干了,但储物袋还在。)
结果,依旧是穷得叮当响。
除了一些零散的灵石、丹药(品质还不如韩月自己的)、以及几件普通的法器之外,再无他物。
显然,惊鸿会的精英也富裕不到哪里去。
(当然,最值钱的肯定都在赵坤那个已经被韩月“没收”了的储物袋里。)
“晦气。”
韩月皱了皱眉,将那三个储物袋随手丢给了叶尘。
“这些垃圾赏你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施舍和不屑,仿佛这些在普通内门弟子眼中也算一笔不小财富的东西,在她这位天之骄女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叶尘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虽然有些不爽这种被施舍的感觉,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他现在可是穷得底朝天,有人白送,不要白不要。
“多谢师姐赏赐!”
叶尘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连忙将那三个储物袋收了起来。
(心里却在默默吐槽:哼,等小爷伤好了,实力强了,看谁赏谁。)
处理完所有的“后事”,天色已经渐渐接近黄昏(黑风谷的黄昏,是那种更加深沉的暗红色)。
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阴冷,远处隐隐又传来了一些强大妖兽的低沉嘶吼声。
显然,随着祭坛凶威的消失,这片原本死寂的山谷又开始恢复它作为内围凶地的“活力”了。
“此地不宜久留。”
韩月看了一眼天色,以及远处那依旧瘫在那里装死的赵坤(她根本没打算管他的死活),对叶尘说道。
“你的伤虽然稳住了,但还需要时间恢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明天再出发,去追那东西!”
叶尘自然没有异议。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来疗伤,来消化那海量的荒古战尊记忆,来尝试修炼那《鸿蒙不灭体》,来提升实力。
“一切听师姐安排!”
叶尘立刻“乖巧”地回答道。
韩月点了点头,目光扫视四周,很快便在山谷侧面一处相对隐蔽、地势也较高的岩壁之上,发现了一个看起来比之前那个还要大一些、也更加干燥舒适的天然石洞。
(天之骄女找住处的眼光果然也比较高)
“走!”
韩月招呼一声,然后再次用灵力极其“嫌弃”地将那个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小侍女小翠卷了起来(她实在懒得自己抱),率先朝着那个石洞飞掠而去。
叶尘见状,也连忙拄着匕首,拖着伤体紧随其后。
至于那个躺在祭坛废墟之中,眼神怨毒却又充满了绝望的赵坤,则彻底被遗忘在了这片即将被无边黑暗和更加恐怖的危险所吞噬的死亡山谷之中。
他的命运将会如何。
是被闻到血腥味而来的强大妖兽撕碎,还是因为伤势过重、无人救治而在绝望和痛苦中慢慢死去。
又或者,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能够创造奇迹。
这一切,都已经与叶尘和韩月无关了。
至少,暂时无关了。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有更深邃的秘密等待着他们去探索。
在那山谷的最深处,在那黑暗的未知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