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坚持住,会好的。”
现在已经是1975年的初夏,明年的下半年,会慢慢的回归正确的轨道了,而这一年多时间的运动,也不像之前那样激烈,发起运动的那些人此刻已经自身难保,也就是下面还有些人心存不甘,但是动辄要人性命的斗争,基本不会有了。
“爸爸,妈妈。”正在叠衣服的白如冰抬起头,她听到哥哥叫爸爸,叫妈妈,妈妈在这里,那爸爸在哪里呢,她满眼茫然的望着面前几个人。
她看到江竹芽时,可能是看到了和记忆中妈妈一样的发型,她咧开小嘴笑了:“妈妈好看。”她扔掉小裙子,站起来扑到江竹芽怀里。
江竹芽抚摸着她刚刚洗完还没干透的头发,“那,冰冰要不要和妈妈剪一样的发型啊。”小女孩的头发打结的时间太长了,这里也没有好的洗发水,本身又是羊毛卷,真心是难梳理开,不如剪个短发,想想就知道,这带卷卷的短发,不知道有多好看呢。
“要的,冰冰要和妈妈一样。”小女孩看着江竹芽新鲜出炉的发型,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一手摸着江竹芽的头发,一手还摸着自己的头发。
自己照镜子剪不了,但是给别人剪就没难度了,这回她还是真不敢交给白天佑来剪,小女孩哪有一刻是不动的,可别让一个半大孩子不小心再给弄伤了。
她把自己换下的破衣服给冰冰围上,反正也是不能要了。一会儿再挑一块好点的地方剪下来,补补她的鞋,也就完成了它所有的历史使命了。
江竹芽一手梳子,一手剪刀,先把打结的梳不开的头发都剪掉,再一层一层的剪短,顺着她头发卷曲的弧度来剪,尽量剪得好看又自然。
剪了有十几分钟,在孩子的最后一点耐心都要用尽的时候,终于剪完了。
摘了围着的破衣服,又吹又拍的把碎头发弄干净,江竹芽和白天佑白天泽白天霖的眼睛都瞪圆了,这,这还是之前那个满脸鼻涕眼泪,目光呆滞的小女孩吗?
小女孩白白净净的,穿着碎花的小裙子,头发蓬松卷曲,垂在肩头的长度,恰好保留着两个完美的发卷,圆圆的眼睛像黑葡萄一样,眼窝略有些深,睫毛像蝶翼一样卷翘,双眼皮很宽,下眼皮有一道小小的卧蚕,小脸蛋胖乎乎鼓溜溜的,显得肉肉的小嘴总是嘟着,这就像是画报上走下来的小明星啊。
“好像秀兰.......”白天佑把刚说了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
江竹芽知道他要说的是谁,秀兰.邓波儿,白如冰此刻非常像那个小明星秀兰.邓波儿,白天佑应该是看过她主演的电影,或者是介绍她的画报了,只是现在这都是禁品,他不敢说了。
“我们冰冰可真好看。”江竹芽在内心挣扎,要不要把孩子扮丑一点呢,这孩子属实是过分漂亮了,会不会有危险?
“妈妈好看,大哥好看,二哥好看,三哥好看。”冰冰被夸好看,非常开心,她笑着不遗余力的称赞每一个人好看,这一笑,又露出脸颊上的小酒窝。
江竹芽顺着冰冰的童言童语去看白天佑,这小小少年就像前世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也是属实好看。
白天泽,有和冰冰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非常灵动,浑身都是蓬勃的朝气,是最阳光灿烂的小小少年,也是属实好看。
白天霖,一双凤眼,和那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慵懒,呈现在他身上就是懵懵懂懂的可爱,是澄澈的单纯的小男孩,也是属实好看。
各个都好看,难道都要扮丑吗?像自己一样的丑?
不要,又不是自己生的,她一个人丑就行了,这些孩子,每一个都要漂漂亮亮可可爱爱的。
有危险她来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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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竹芽走出牛棚,去往最近的镇上时,已经九点多了。
安抚好冰冰,让白天佑好好看着,又把剩下的几个包子和馒头都热好了,开水也烧好了,告诉他们饿了随时可以吃,她独自一人去买祭祀用品。
穿过村子时,并没有遇见人,这个时间只要是能动的,都下地去了。
地里的庄稼正在追最后一次肥,要赶着在夏季雨水到来庄稼拔节之前把肥追完,要不等着一场雨来了,会有两三天地里粘,下不去脚,等着能下脚了,庄稼这几天的功夫已经长得没人高了,进不去人干活了。
果然,每一块玉米地,黄豆地里都是人头攒动,这天气,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干活,真叫挥汗如雨,原主每天也是这样干活,不但白天在地里干,回到家还要做全家的饭,洗全家的衣服,喂鸡喂猪,不到全村的灯都灭了,她的活干不完。
可是现在,江竹芽觉得,她可能干不了了。
只这样走在路上,都觉得太晒了,而且这副身子,真是被姜家磋磨得千疮百孔了,要是不好好养着,江竹芽觉得,怕是也只有三年五年的时间好活。
她好不容易来了,可不想只活个三五年。
所以她不能下地干活,至于该怎么操作,还要好好筹谋。
祭奠的东西,水果糕点能去供销社买,那纸钱是不能的,这都属于四旧,是什么封建余毒,但原主是这附近村里的,她知道哪里有卖纸钱的,不单是纸钱,纸牛,纸马,纸人这些扎彩,都有卖的。村里人去世白天不敢烧,晚上也是要烧点纸钱,烧点陪葬品,不然,心里难受,觉得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没有钱花,没有东西用。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多少对鬼神是有敬畏之心的,私底下的买卖大多有人举报,可是这卖纸钱的,从来没人举报过,尽管这个扎彩铺已经是半公开的状态。
前世的江竹芽是个纯纯的唯物主义者,不过有了死后的这一段经历,她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祭奠吴堰教授,并不是做给别人看,是她诚心诚意的感谢。
在供销社买了六个苹果,两包鸡蛋糕,两包炉果,还有一瓶酒,从那三个人身上搜刮来的票证各种各样的都有,倒是方便了她,要不光有钱没票也是干瞪眼。
想了想又买了一斤高粱饴糖,糖果是哄孩子神器。
她在供销社里转了一圈,买了点他们急需要的东西,比如手纸,比如牙刷牙膏,一块细棉布,每人都需要内衣内裤,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总之遇见了先买上再说,但也不能买太多了,免得大包小包的惹人眼,毕竟他们可是乞讨来的啊。
她来的时候看了看,吴教授的屋里,粮食还有一些而且大队长承诺他还能给一些,那就先不必买,菜什么的可以先吃院子里种的,总之,凡事要一点一点来。
忽然,她看到供销社的角落里有几个个小铁皮桶,上面落满了灰,每桶都是一升的样子,桶上都是英文,看得江竹芽心头一热。
那字的意思分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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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肥:庄稼在成长过程中要有几次施肥,俗称追肥。
没人高:比人还高,没(mo)过人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