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同样是侯爷的儿子,咱们大公子怎么就这般凄惨呢?”
待屋子里再无旁人,林远满心委屈地小声询问自家哥哥。
林遥重重地叹了口气,教训道:
“主子们的事,哪轮得到你我妄加议论?小心被张管家听到,给你安上个非议主子的罪名。快去烧些水,先给大公子和嬷嬷擦拭身子。”
林远依旧一脸的委屈,但到底还是快步去了。
谢瑶飘过去,看着林遥为张梓禁宽衣解带。
她与张梓禁成婚已有五年,虽说同房的次数寥寥无几,但张梓禁这副皮囊她也是看惯了的。再加上,此刻张梓禁被打得浑身浴血,谢瑶倒是没生出什么羞赧之意。
可即便如此,她仅仅看了一眼,便吓得飘远了。
张梓禁的后背惨不忍睹,谢瑶甚至难以分辨他究竟挨了多少下鞭子,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鲜红。
谢瑶突然就忆起,先前只因自己的两句话,张梓禁就吐了自己一身血的情景。也不知这男人到底有多少血可流,不值钱似的。谢瑶的双腿有些发软,她赶忙撇开头,再也不忍直视。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谢瑶,你万不可心软,张梓禁纯属自作自受。他将你害成这般模样,他是生是死,与你又有何干系?”
然而,无论怎样警告自己,她终究无法做到熟视无睹。深吸一口气,谢瑶实在看不下去,转身飘然而出。
在院子门口,谢瑶瞧见林远正拉着一个粗使丫鬟,讨好地说着什么。
“好姐姐,李嬷嬷毕竟是女子,我和我哥多有不便,求姐姐帮嬷嬷擦擦身子吧。”
那丫鬟满脸嫌弃,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下了。
谢瑶知道,以张梓禁当下的处境,这丫鬟能应承帮忙,足以证明她心地不坏。
“我帮大公子倒也无妨,可你们还得去请大夫才行啊。”那丫鬟好心地提醒林远。
“我知道。”
林远虽如此说着,但脸上却流露出为难之色。
谢瑶明白他为何会露出这般表情。昌平侯府自然是有府医的,可即便五年后她嫁给张梓禁之时,想要请府医都困难重重,更莫说如今的张梓禁了。若说去外面请大夫,谢瑶估摸张梓禁怕是囊中羞涩。
她心头突然就涌起一阵难受,明明现今的她无需呼吸,可依旧觉得胸口闷得慌。她不愿再看,决意还是回家去。张梓禁之事与她毫无瓜葛。
飘出院子,谢瑶瞧见了余氏身边的云嬷嬷。她的脚步一顿,将目光投向了云嬷嬷。
只见云嬷嬷鬼鬼祟祟地站在小院门口,不知在窥视些什么。
没过多久,林远快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云嬷嬷见此,赶忙躲了起来。待林远离开,她才从藏身之处走出。犹豫片刻后,快步朝着余氏的主院行去。
这一举动引起了谢瑶的注意,她同样犹豫了片刻,随后径直跟了上去。
张安和余氏所居的主院极为宽敞,也格外气派。谢瑶往昔走进此处,总会有种自惭形秽的紧张感。
但此刻也不知是知晓他人瞧不见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如今与张梓禁已无关系,现今的谢瑶倒是坦然了许多。
步入正堂,她瞧见余氏端坐在梨木椅上。桌上,白瓷茶具质朴无华,仅壶口有些许简单的花纹。小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起,炉身的花纹简洁素雅。
余氏身着素色暗纹长袍,仅在袖口与领口处有淡色丝线绣边。头上仅插着一支简单的玉簪,腰间系着布带,仅点缀着一块玉佩。屋角摆放着几盆寻常花草,为屋内增添了几分生机。
看到这般的余氏,谢瑶恍然惊觉,原来在自己嫁入谢家之前,昌平侯府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其实在嫁给张梓禁之前,谢明理就已打探到,昌平侯府已大不如前。再加上谢瑶出嫁前夕,正赶上张安触怒了天子,谢明理本是不愿谢瑶嫁过去的。只是谢瑶执意坚持,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嫁人后的谢瑶,每次见到余氏,对方皆是衣着无比华贵,屋内的陈设也是奢华无比。如今想来,谢瑶只想冷笑,恐怕这花费的皆是她的钱财吧。
“如何了?”
谢瑶思索之际,余氏开口问道。
“大公子的小厮已经去寻大夫了。”云嬷嬷答道。
“那小孽障倒是命硬。”余氏意味不明的说了句。
“那要让人去拦下大公子的人吗?”云嬷嬷问道。
“不必。先前在祠堂未能烧死他,此刻再下手就太过明显了。”
余氏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她脸上的神色已然变得阴狠起来。
望着她脸上的表情,谢瑶不由浑身一颤。她早就知晓,余氏表面和善,实则心狠手辣,可她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对方竟会如此狠毒。
云嬷嬷应了一声,接着又道:
“夫人放心。历经如此多的事,大公子灾星的名声已然彻底传开,侯爷断不会让他成为世子的。”
余氏笑了,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而后轻抿了一口。
“放心,我怎会不放心。张梓禁那小子,怎能与我的风儿相提并论。”
“是啊,二公子今年可是考中了同生呢。大公子如何能比。”云嬷嬷笑着应和。
从两人的交谈中,谢瑶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真相。老夫人的鹦鹉,四小姐的兔子,这些全是余氏命人害死的。其目的便是让张梓禁背上灾星的恶名。这一回,她更是直接在祠堂纵火,企图烧死张梓禁。
谢瑶自幼生活在父亲的宠爱之下,嫁人后虽渐渐明白了人心的险恶,可她依旧无法想象会有人如此狠毒。
张梓禁本就不受张安的待见,虽是长子,却本就未必能争得过二公子张梓风,余氏为何还要这般对待张梓禁啊?谢瑶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想要质问,想要斥骂,甚至想要扑过去狠狠揍余氏一顿。不为张梓禁,只因为生而为人,怎能如此歹毒?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余氏和云嬷嬷兴高采烈地商议起二公子明晚归来后,要准备哪些他喜爱的菜肴。全然忘记了,在那破旧的小院中,张梓禁仍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