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染的额头上,细密汗珠汇聚成串,接连不断地滚落,打湿了他领口的衣衫,可他仿若毫无知觉,全身心都被床上两位姑娘的安危揪扯着。他半跪在医药箱前,双手急切又慌乱地翻找着,箱中的瓶瓶罐罐被碰得哐哐作响。终于,那承载着希望的药方被他紧紧捏在指尖,纸张都被汗水微微浸湿。他大步迈向容珏,每一步都带着风,递出药方时,语速快得像上了发条:“容珏,接住!这薄薄一张纸,可是眼下能硬生生把两位陛下从鬼门关拽回来的唯一指望,是救命的关键底牌。”话语间,焦虑如潮水奔涌,“拍完立刻发给洛纭,她那份细致入微、周全妥帖,咱们都有目共睹。让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煎药时从添水、起火的火候,到药材入锅的先后顺序,再到煎熬的时长,每一个环节、每一处细节,都必须盯得死死的,绝不容许出哪怕针尖儿大的岔子。这药方的配比精妙绝伦,药力刚猛又脆弱,稍有差池,蛰伏在两位陛下体内的毒素就会趁机反噬,她们本就摇摇欲坠的病情,立马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到时候,谁都担不起这个后果!”
容珏赶忙双手迎上,稳稳接住药方,她能感受到那纸张传递来的湿意与重量,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下一秒,手机已被她攥在手中,解锁、打开相机、对焦药方,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只剩残影。发送键被重重按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那进度条仿若决定生死的倒计时,她似乎妄图用目光的热度,催着信号跑得更快些。“发送成功”四字弹出的瞬间,她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凌初染,用力点头,眼神中满是决绝:“凌谷主,您就把心妥妥放回肚子里!洛纭的能耐咱们心知肚明,我也在这儿守着,绝不敢有半分懈怠,但凡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立马跟您汇报,绝不含糊!”
凌初染一刻不停,转身疾冲向床边,脚步匆匆,带起一阵风,吹得床帏轻轻晃动。他在床边站定,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好似要把这满屋子的紧张空气都吸进肺里,再努力平复下来。紧接着,他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拈起银针,那银针在光线下闪烁着冷冽锋芒。手腕猛地一抖,银针脱指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银芒,针身嗡嗡颤鸣,好似奏响冲锋的号角。转瞬之间,银针稳稳扎入康令颐与叶望舒身上穴位,落针又疾又准,没有分毫偏差。每一针落下,他她的神情愈发专注凝重,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眸深邃似渊,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此刻的,仿若置身于无声战场,正隔空与那潜藏在主人体内、张牙舞爪的毒素激烈缠斗,试图以手中银针为锁,一寸一寸、一丝一毫地锁住毒性四溢蔓延的汹汹来势。
“这药方,务必连着喝上整整两周,一天都不能断,才能彻彻底底把毒解干净。”凌初染还是觉得不踏实,提高了音量,又郑重其事地交代一遍。她的目光如炬,在屋内众人脸上缓缓扫过,那眼神像是要把这话直接烙印进每个人心底,“这段时间,两位陛下的饮食得清淡滋养,作息要规律安稳,一丝一毫的马虎都可能酿出大祸,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明白吗?”她的声音沉稳有力,可藏在深处的担忧,还是丝丝缕缕地透了出来,在这寂静压抑、弥漫着焦灼气息的房间里,沉甸甸地砸进每个人的心底,让众人愈发警醒。
众人听了凌初染的话,纷纷应和,凝重之色更深几分。萧夙朝率先打破短暂的寂静,语气沉稳又果决:“凌谷主,饮食这块我来安排专人负责,从食材采购、清洗到烹饪,每一步都严格把关,保证全是最温和、最滋补的菜品。”说着,便匆匆走到角落,低声打起电话,一连串指令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顾修寒也没闲着,一边轻轻为叶望舒捋顺额前凌乱的发丝,一边接口道:“起居这边我亲自盯着,床单被褥全换上最柔软、透气性最佳的材质,室内温度、湿度也会精准调控,绝不让任何外界因素刺激到她们。”他眼神始终没离开叶望舒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满是疼惜与自责。
不多时,冯宇风风火火地跑进来,额头上青筋暴突,显是跑得急了。他大口喘着粗气,还没等气息匀畅,便急切汇报:“叶总,人已经带到暗室审了好一会儿了,那医生刚开始还嘴硬得很,死扛着不肯吐露半个字,后来兄弟们用了些手段,他才全招了。果真是温鸾心和林小姐买通的他,趁着晚宴混乱,把毒下进酒里。她们打的如意算盘,就是想让两位陛下失势,好瓜分资源、掌控大局,实在是太阴毒了!”冯宇越说越气,攥紧的拳头咯咯作响,恨不得现在就冲去把那两个罪魁祸首拎来。
叶南弦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怒目圆睁,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哗啦”一声,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起来:“这两个毒妇!我现在就去把她们揪出来,敢动我妹妹,我定要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着,身形一晃就要往外冲。
凌初染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双手用力抵住叶南弦的肩膀:“叶总,稍安勿躁!如今两位陛下还在生死边缘挣扎,当务之急是先确保解毒顺利。您要是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万一让她们狗急跳墙,再使出别的阴招,两位陛下这虚弱的身子可禁不起折腾啊。等毒彻底解了,证据也收集齐全,不愁没机会狠狠收拾她们,让她们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叶南弦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理智在怒火中艰难拉扯,最终还是咬着牙停下脚步:“好,先依你。但这笔账,迟早要加倍讨回来,我要让她们名誉扫地,在这圈子里彻底混不下去!”
正说着,洛纭端着煎好的第一剂药匆匆进来,药香瞬间在屋内弥漫开来。她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在桌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闪烁着微光,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凌谷主,药好了,按您的吩咐,火候、时间都精准把控着,一点没差。”
凌初染立刻上前,先是轻轻嗅了嗅药香,又仔细查看药液色泽,这才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先给她们喂下去,这第一剂最为关键,能初步压制毒素,缓解高烧。”众人不敢耽搁,迅速围上前。萧夙朝端起药碗,舀起一勺,轻轻吹凉,凑到康令颐唇边,柔声道:“令颐,乖,把药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康令颐烧得神志不清,嘴唇干裂,本能地抗拒着,药汁洒出一些。萧夙朝也不恼,耐着性子,一点点哄着,好一会儿才喂进去几口。
另一边,顾修寒也如法炮制,可叶望舒喝了药就猛烈咳嗽起来,小脸憋得通红。顾修寒心疼得眼眶泛红,一手轻拍她的后背,一手拿着手帕为她擦拭嘴角,嘴里还念叨着:“都怪我,舒儿,是我没保护好你,你快点好起来啊。”
好不容易喂完药,众人又陷入焦灼的等待。每一分钟都好似被拉长,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凌初染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女帝的面色,时不时搭脉查看脉象细微变化。其余人也各自忙碌,有人去准备下一轮煎药的材料,有人继续排查温、林二人近期的往来踪迹,每个人都在这场与时间、与毒素的较量中,拼尽全力守护着那一丝希望的火苗。
在众人如坐针毡的守望下,药效终于开始缓缓起效。康令颐与叶望舒原本滚烫的额头,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那灼烧般的高热,似是被一双无形的手一点点抽离。凌初染率先察觉,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情稍缓:“烧在退了,这关算是暂时稳住。”
众人面露喜色,叶南弦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些许,可眼中的恨意依旧浓烈。康令颐悠悠转醒,只觉浑身乏力,脑袋昏沉,她声音微弱地问:“这是怎么了……”萧夙朝忙握住她的手,轻声将中毒之事讲了一遍,康令颐眼神瞬间冷厉,咬牙道:“温鸾心,林婉如,竟敢如此!”
叶望舒也在此时醒来,顾修寒忙不迭递上温水,扶着她喝了几口。待恢复些力气,叶望舒看向众人,得知前因后果,平日温婉的面容也覆上一层冰霜。
康令颐原本还带着几分病弱的眼眸,刹那间锐利如鹰,寒芒一闪而过,直直看向洛纭。那目光仿若实质化的冰刃,似要穿透眼前之人,径直刺向幕后黑手。紧接着,她微微偏头,看向凌初染,声音虽因刚退烧还透着几分虚弱,却冷硬得不容置疑:“初染,之前致使我们中毒的那热毒,还有留存吗?”
凌初染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赶忙回道:“有是有的,不过这时候,样本放在徽诺那儿保管着呢。那地方安保严密,以防再有差池。”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揣测康令颐的意图,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安。
康令颐勾唇冷笑,眼神愈发冰冷彻骨,不容分说地下达命令:“不必大费周章去取了,抽一点朕的血,喂给她二人饮下。”这话一出,满屋子人皆是一惊。萧夙朝面露担忧,忍不住上前一步:“令颐,你这身子才刚有起色,抽血哪能经得起折腾,万一……”话未说完,就被康令颐抬手制止。
康令颐扫视一圈众人,眼神里满是决绝:“那热毒本就是冲我来的。为保毒素完整,让这个医生去我办公室里取点凤霖尾毒喂它们喝下去隔一段时间给他们一点解药。他的结果取决于办事的结果”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透着不容忤逆的霸气,众人皆知她心意已决,再劝也是徒劳。
医生听闻此言,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伏在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滚落,嘴里哆哆嗦嗦地应着:“陛下……这,这凤霖尾毒烈性无比,剂量稍有差池,便是要命的事啊,小的实在……”
康令颐眉梢一挑,眼神瞬间化作寒刀,直直刺向那医生:“事到如今,你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毒是我中的,我自有打算,你只需照做。要是办砸了,你在这世上也无需再寻活路,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她语气森冷,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那医生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语,战战兢兢地捧着匣子,脚步虚浮地往康令颐办公室奔去。
洛纭见此,上前拱手道:“陛下,属下愿走这一遭地牢,亲眼看着那两人服下。”康令颐微微颔首:“去吧,莫要心软,她们当初下手时,可半分仁慈都没有。”“是!”洛纭领命,身姿利落地跟上医生。
地牢里,阴暗潮湿的气息愈发浓郁,温鸾心与林婉如瑟缩在角落里,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见洛纭和医生进来,温鸾心眼神闪躲,林婉如则哇地哭出声来,哀求不断。洛纭充耳不闻,待医生把凤霖尾毒与解药备好,她一手一个捏住二人下巴,将毒强行灌下,看着她们痛苦翻滚,才寒声说道:“这是你们自找的,慢慢享受吧。”
待洛纭脚步匆匆地返回,地牢里的阴湿气息还萦绕在她身侧,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康令颐靠在床头,锦被随意搭在腰间,原本明艳照人的面庞此刻只剩病恹恹的苍白,发丝凌乱地散着,却丝毫不掩眼眸中的冷厉。她微微抬手,纤长手指夹着一支录音笔,轻轻一甩,那录音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抛物线,稳稳落入洛纭掌心。康令颐声音低哑暗沉,仿若每吐一个字都耗尽不少精力:“怎么做,你清楚。朕累了,莫要拿这些事再来聒噪。”
洛纭反应敏捷,身形瞬间矮下半截,单膝稳稳跪地,双手虔诚接过录音笔,脑袋低垂,干脆利落地回道:“好的,陛下。属下定不辱使命,诸事都会料理得妥妥当当,陛下只管安心歇养。”言罢,她利落地起身,退到一旁阴影里,默默攥紧录音笔,心中已开始思量后续行动。
康令颐轻舒一口气,疲惫地闭上双眸,片刻后睁眼,视线落在萧夙朝身上时,眉头瞬间蹙起,眼中厌烦毫不掩饰:“萧夙朝,你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瞧着就心烦。”这话一出,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把先前稍显缓和的氛围瞬间冻住,室内温度骤降。
萧夙朝满心满肺都是疼惜与担忧,被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打得措手不及,却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往前迈了一小步,脸上满是焦灼与固执:“想都别想!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身子骨还虚弱得像片纸,风一吹就得倒。身边没个能让我踏实的人守着,万一出点岔子,可怎么得了?我哪能放心走!”他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坚持,声音因焦急都微微发颤,一心只想着护住康令颐。
叶望舒在一旁看着,本就温婉的眉眼此刻也笼上一层薄霜,她朝着顾修寒轻轻摆了摆头,有气无力却透着不容商量:“看我干嘛,你也走。”话语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忤逆的决然,好似执意要把这一屋子的关怀都推出门外,独自舔舐伤口。
萧夙朝听闻康令颐绝情的逐客令,脸瞬间涨得通红,脖颈处的青筋根根暴突,如蜿蜒的小蛇。他脚下如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执拗劲儿彻底被激了起来,眼神里的焦灼像是燃着的两团火,几乎要把周遭的空气都炙烤得滚烫,音量不自觉拔高了几分,震得窗扇都嗡嗡作响:“伤没好全就想把我像丢块破抹布一样扔出去?门都没有!你好好回想回想,你被那热毒折磨得人事不省、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我是怎么捱过来的?每一刻,我的心都被架在烈火上反复灼烧,度日如年!如今,你才刚有了一丝好转的苗头,就想把我一脚踹开,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说着,他往前重重一踏,那力道仿佛带着千钧之势,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悠起来。
顾修寒这边,眼眶已然泛红,心急如焚之下,脚步都有些踉跄,三两步就奔到叶望舒身侧。他不假思索地伸出手,一把攥住叶望舒的柔荑,那力度大得好似要把自己满心满肺的担忧,顺着指尖的温度,一股脑儿全灌进她心里:“舒儿,你千万别犯糊涂,使性子。你瞅瞅你现在这虚弱模样,站都站不稳当,好似一阵风就能把你吹倒。身边要是没个贴心知冷热的人守着,万一冷不丁出点岔子,那可怎么得了?我这条命如今都恨不得系在你身上,只为能时时刻刻护你周全。”
康令颐本就大病初愈,身体虚得好似一片风中残叶,被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搅得心烦意乱,脑袋里像是开了锅,往昔那些不堪回首、满是血与泪的惨痛记忆,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股脑儿地朝她席卷而来。她原本还透着几分病弱的眼眸,刹那间冷厉如寒刀,毫不犹豫地伸手猛地一扫。床头那只温润精致、绘着繁复花鸟纹的瓷花瓶,瞬间失了依傍,裹挟着风声直直坠下,“哗啦”一声脆响,在地上碎成无数寒光闪闪的锋利瓷片,四下飞溅。她猛地直起身,声嘶力竭地吼着,高烧未退的嗓子愈发沙哑干涩,好似破旧的风箱:
“萧夙朝,你到底是真把那些事忘得一干二净,还是在这儿装傻充愣?三年前那场如噩梦般的困局,我被黑暗死死缠住,毫无挣脱的可能,整个人深陷泥沼,连自救的法子都寻不到一星半点。只能眼睁睁看着舒儿,像个任人摆弄的可怜棋子,被人拎出去当挡箭牌!如今,你还死皮赖脸地赖在这儿,是巴望着那段惨事再度上演吗?又或者,打从一开始,你就盼着我死,压根没打算让我从那场毒局里活下来?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就这么难如登天吗?你曾经恶狠狠地撂下狠话,说定要让我付出代价,好啊,你看看现在,我被折腾得半死不活,这幅惨状,可称了陛下您的心,入了您的眼缘?”
一番话说得气喘吁吁,胸脯剧烈起伏,好似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她稍作停歇,又将满含警惕与恨意的目光投向顾修寒,眼中的嫌恶毫不掩饰:“还有你,顾修寒,别以为你那些小九九能瞒得过我。这次巴巴儿地回来,又是打的什么鬼主意?还想着利用我妹妹,去庇护那个蛇蝎心肠的林婉如?是不是在你心里,舒儿就是个还有几分利用价值的工具,能帮你去成全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儿?”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蚀骨钻心的愤怒,还有深入骨髓的失望,在这寂静压抑的房间里轰然炸响,惊起一片看不见的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