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玉皱着一张脸,写着大字,女先生在旁边十分悠闲的看书。余光看着苍玉那痛苦的模样,眼睛里闪着一丝笑意。
无尽女也望着苍玉,看着她写的字。不理解她明明能写的好,为什么要写成这个样子。
她坐在苍玉的身旁,想着自己为什么梦见荟家?是因为荟梓茵大师吗?还是这里就是荟梓茵大师的家?可是她没见到荟梓茵大师呢!也没见到他的姑姑荟无尽。
那么,这个苍玉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无尽女有些搞不懂,她也习惯了自己梦见一些与她无关的人。早已没了曾经的惶恐,就当折子戏看。总有一天,她能够明白的。她如是想。
冯满儿来接苍玉了!
她一下就像活了过来,眼睛里的神采都多了。望着女先生,女先生慢条斯理的。苍玉越急,先生越慢。
“字可写完了?写不完是不能下课的。”女先生清冷的声音传过来。
苍玉行了个礼道:“先生,写完了的。”
说着就把字呈了上去,冯满儿看着苍玉的字,觉得挺好的。果然孩子很聪明,只是爱玩罢了!比她强了太多!
女先生说:“没静下心来,这字重写。”
苍玉小脸一白,有些乞求的看着冯满儿。冯满儿哪敢惹女先生?别看这先生温温柔柔的,可能折腾人了。冯满儿听到先生这么一说,立马恭敬的退了出去,完全无视了苍玉的求救。
小孩子,管教严一点是合该的!
苍玉泄气了,撅着小嘴拿起笔,把纸铺上,端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的一笔一画的写了起来。先生看了两个字,淡淡的说:“就写这一张吧!天有些晚了,一会儿该下雨了,我可不想淋雨。”
女先生这么一说,苍玉的眼睛亮了起来。写的更加的认真了!
女先生姓张,是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家产被丈夫那边的亲戚给霸占了,把母子赶了出来。她本来就是秀才的女儿,读书极有慧根,她爹在世的时候,无数次感叹若她是男儿,恐能光耀门楣。
张先生成亲没多久,秀才爹积劳成疾也去了。娘家没了人,张先生以前在婆家生活就比较艰难,后来有了儿子处境才稍显好些。然好景不长,孩子三岁左右,她的丈夫也死了,死在了青楼里。
婆母却怪怨她管不住自己的丈夫。平日里张先生多说一句,她的婆母便说她读书太多,心大了。竟然管起了爷们儿!总之,她里外都是错。
张先生和荟夫人本就认识,这个小镇读书的人不多,更何况读书的女人,那更是凤毛麟角了。本来荟夫人和张先生来往算是密切,得知她的遭遇后,便聘了她教自己的女儿。
张先生虽为女流,却不迂腐。立马就答应了荟夫人的聘请,荟夫人更是想的周到,时常给一些自己的藏书,拿给张先生看。张先生不仅在生活上,有了着落。在学问上,也有了心劲儿。
日子反而比以往过得更好,她家孩子也是个乖巧的。本来婆母是不愿意让小孩儿跟着她的,然丈夫以前的表妹,陈氏竟然有了他的孩子,还是一对龙凤胎。
说起来,陈家还在荟家的隔壁。陈家表妹,便是如今陈家主的庶妹,她姨娘和婆母是姊妹。张先生以为自己会气极的,没想到自己非但不气,反而还有些解脱的感受。
于是,她毫不留恋的,就带着孩子走了。随她婆母和亲戚,把丈夫的资产霸占。她无意去争这些!
张先生在墙上写了这样一首诗:何必争兰菊,一隅亦安然。纵有百芳妍,独立生人间。
她便是这般性格的女子。亦是荟夫人高看她的原因,她对儿子说:“我们人立于世间,最重要的不是钱财,而是你知道自己是谁。”
知道自己是谁,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惧流言,不畏困苦,有自己的风骨。
苍玉终于写完了字,天已经有些暗了。张先生终于也放了苍玉,她行了礼,就像乳燕一般往外边冯满儿那边“飞”去。
张先生依旧不紧不慢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无尽女看了她好几眼,她在荟家这几日,倒是有些触动。荟夫人、张先生和冯满儿,原来女子还可以这般活的。
“保保,我的手都写痛了。”苍玉向冯满儿撒娇。
冯满儿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小手,说:“你要跟着张先生好好学,她可是有本事的人。”
“唉!”苍玉小大人似得叹气,说起来她八岁,不过也是虚岁。这么小的她,就要像张先生这般有本事吗?其实她觉得保保这般也挺好的!娘那样的,苍玉是不想的。
荟夫人就是一个传统的主母,除了照顾父亲,就是管家。每天早晨吃了饭,便是家里的管事过来,母亲安排各种的事宜。而后下午一些,外边铺子的管事又过来,母亲又要过问铺子的事。
若是年节或者布施,那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会忙得脚不沾地。就连父亲,有时候都照顾不到。父亲呢,一点也给母亲分担不了——他只会读书,找一些好玩的给哥哥、给母亲、给自己。
家里的大小事,多是母亲做主的。说着和父亲商量的,时常也是她做主的。只见她父亲苦着一张脸,眼睛里带着迷茫,甚至还和她及哥哥说:“我的夫人实在太厉害,这里面的官司和故事,为父听得两眼黑。头也昏得痛!我们三人,怕也是帮不上你娘什么忙,只好乖觉一些,减少一下她的负担。”
唉,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容忍父亲的“无能”的,苍玉想着父亲那双白玉般的手,除了写字就是画画。明明也算才高八斗了,一到对账,那痛苦的脸颊不亚于她被张先生压着写字。
张先生总嫌她的字,也不知母亲会不会嫌父亲的算学……还不如她呢!
冯满儿没有管她的叹气,把夫人答应了她卢家的事告诉了苍玉。苍玉觉得终于有件喜事了,也同意了让冯满儿去和卢家交涉。她是信任保保的,定不会做出高家的事来。
那才几个钱,就值得扣了一大半给人家。苍玉摇摇脑袋,实在不解高家的做法!
“对了,方广寺你去的时候乖一点,我们主要是去给玄哥儿相看的。”冯满儿忽而说道。
“啊?相看?大哥要娶媳妇了?”苍玉瞪着一双眼睛溜圆。
冯满儿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头:“小姑娘家的,别说话那么直,也不知谁教的。”
她不承认是自己教的,她可没有这样教过苍玉。想了想,本来要给苍玉买丫头了,一定要找个文静的。
“哦哦哦,保保说说是哪家的姐姐?”苍玉兴奋的扯着冯满儿的袖子。
冯满儿却又对她说:“等回来,夫人就要教你管家了。”
“啊~保保。”
“你大姑娘了。”
“我实际才七岁呢!”
“七岁了,那该学了。转眼这般快啊。”冯满儿今年在荟家是第八个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