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儿被留了下来。
老者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他为什么有这个想法呢?
还得从老者还年轻,青年男子还是孩童时期说起。那个时候啊,老者的父亲刚死,他就被自己的大哥赶出来了,带着自己的婆娘和孩子。一卷草席,几件破衣,几个破碗破陶罐,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他们住在了废弃的茅草屋,几经修拣屋顶,暂且可以住人了。没有吃的,老者的婆娘就带着孩子去挖野菜,索幸这里野菜也多,不至于饿死。
那个时候老者也上镇上打工,没有地,他的工钱也不多。慢慢的日子虽然没有多好,但至少囫囵走了。
老者和婆娘回大哥家看娘,大哥家阴阳怪气,就是不许他们探望。而后的一天,老者还没有下工,他娘颤颤巍巍的来了,在屋门口喊:“小幺~小幺~”
“娘,他还没回来呢!您进来坐。”婆娘看到婆母,立马迎了出来。
老者娘摆手:“不了,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喏,这你拿着。”
“娘,这是 ……”婆娘捏着荷包,里面是五文钱。她看着婆母蜡黄瘦削的脸,花白的头发,就像蓬草一般。瘦的像鸡爪子,黑漆漆的手,轻轻的搓着自己的衣摆。
婆娘感到婆母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也不知该怎么问,眼睛直直的望着她,以期婆母给自己一个答复。
“我存的,你们出来,没有一分钱。老大是个狠心的!老头子才埋山里哩,他就这样子对你们。”老婆婆说着,眼睛里干涩得很,可她的眼睛又胀胀的,似乎眼泪就要下来了般。
“拿着吧。我要走了!”
“娘,我送您。”
“不,不用送。你好好看着孩子,等小幺回来了,你跟他说,娘来看他了。”老婆婆话说的十分的干脆,斩钉截铁的。
婆娘也没多想,大伯家离自家也不没有多远。应该说,这个村子本来就不大。
她没有送老婆婆,但依旧目送着她佝偻的身影,看着她往大伯那边去了。婆娘才回到了茅屋,拿着五个铜板。心里百感交织。
也不多时,老者回来了。婆娘给他说了婆母的事,老者拿着他的娘给的五个铜板,也流下了泪来。
这一次得到了钱,给娘买点吃的,买点布,让婆娘给娘做双鞋吧!
一家三口晚上吃的,还是菜糊糊。可,这一次老者和婆娘都觉得,这一碗菜糊糊香的很,比肉还香。
一夜无梦。
第二天,老者本来要去镇上,天还没亮呢!结果就看到自己的大哥来了:“娘有给你东西没?”
“什么东西?”
“昨天有人看到她来你家了。”
“我不在,她没有看到我。”老者还是聪明些了,下意识的瞒住了娘给他的五个铜板。
大哥听后,也没说什么。他想了想,这老太婆应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老幺。于是也没有说什么,就准备走了。
老者叫住了大哥:“我这边若是得了工钱,想给娘买点吃的。”
“给她买什么吃的?你直接给我钱就是了!”
“我是给娘的。”
“娘?她老了,什么事也做不动了,吃那么多干什么。我昨天就让她上山去了。”老大满不在乎的说。
“你说什么?”老者提着老大的衣领,眼神寒光烁烁。
婆娘听到大哥这般说,也从头到脚的冷。山上……
村子里只有吃不起饭的老人,才会去山上等死。山上有一个棚子,那里都是走不动的老年人。有些是自己上去的,有些是不孝子背上去的。山上的老人,等于被丢弃了。
山里头是有野兽的。
三三两两的老人,时常被野兽啃了一地。那个棚子里里外外全是血迹、虫子、骨头 ……难闻的气息,传很远。
他们家,不算富裕,可不至于让娘上山啊!
老者打了一拳老大,拉着年纪还小的青年,和自己的婆娘,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去。村里的人陆陆续续的出来了,他们听到了老大的叫骂声。
清楚原委后,众人都说老大丧良心。老头还在的时候,老大表现的极孝顺,这老头子才走多久?怎么就把娘逼上山了?
想着他在自己爹死后,就把自己的弟弟赶走,似乎也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原先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唉!竟然是个禽兽。
老者拉着孩童时期的青年,仓皇的往上面跑。直到天都大亮了,一家三口才到了棚子不远处。老者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像打鼓一样。他有些不敢去,但还是嘶哑着喊娘。
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一家三口,相互扶着。彼此的身体都抖到不行,腿都软的快走不动道了。每迈出一步,就像灌了铅一样。
他们一边喊老婆婆,一边抖着走到棚子。一股难闻的气息,让三个人作呕。可他们来不及作呕,尤其是老者,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走到了棚子。
看到了棚子的场景,他两眼一黑,头晕眩的快要昏倒了。婆娘眼疾眼快的扶着老者:“当家的!婆母!”
“婆!”青年大喊,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场景。
没有婆了,只有一些残布及断肢残骸,尤其、尤其被野兽啃了半张脸……
另半张脸,眼睛大大的睁着,满眼惊恐还有痛苦,嘴巴张得大大的。就这般、就这般 ……他的婆没了。
三人哭泣着把老婆婆埋葬了,老者呜咽的哭得像是野兽一般。他恨极了大哥,也恨极了自己。为什么自己不在?!
婆娘想着平日慈善的婆母,也无法接受她的惨状。
三人回来了,再也不和大哥来往。没多久,婆娘在内疚懊悔中,病逝了。她觉得若自己多问问,或者把婆婆留下来,她是不是就不用上山了?她怎么就不跟着自家呢!虽然他们穷啊,但婆母能吃多少呢?!
那一年,老者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婆娘。他抱着青年痛哭,而后郑重的对青年说:“娃儿!我们要记住,以后咱家,不准有人上山。再困难,咱家也要齐齐整整的。知道吗?!”
“爹,我懂。”小小的青年也郑重的点头。
所以妮儿再病,他们要治。怎么能让妮儿自生自灭呢?老者看着可怜的孙女,那张小脸又和自己的娘有些重合。
老者娘的死,是他们一个家最大的痛。就像是化了脓的伤口,溃烂了,成了疤,隐隐作痛。
女人听到公爹的话,也哭出了声。她多多少少也是听说过的,不是她狠心啊!是日子把他们逼得没了法子!
青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女人,重重的说:“孩儿他娘,我们家的人不准上山,再困难,咱家也要整整齐齐的!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女人心里复杂得很,是他们妮儿的幸!他们妮会好的!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