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晨光初露,北平城上空还笼着层薄雾,大杂院里却已热闹起来,李天佑又一次被邻居们出门的声音吵醒。这就是住大杂院的弊端了,这么多人住在同一屋檐下,充满着热闹的烟火气,但偶尔想清净些也不太可能。
他望着糊着旧报纸的房梁愣了一会儿,起床点火烧水淘米熬粥,坐在灶台前看着火的李天佑不由自主的怀念起穿越前的生活。
恒温恒湿的智能厨房——指尖轻触就能调出火焰的燃气灶,水龙头转半圈便汩汩涌出的热水,更别说洗衣机、冰箱、外卖、快递和便利的交通了,如今都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现在这个时代,每家每户做饭都要从砍柴开始,砍柴、劈柴、打水、烧水,再加上缝缝补补和洗衣服等杂七杂八的家务,怪不得都要留个家庭主妇在家里操持。李天佑深深的领会了科技进步解放生产力的含义。
粥很快煮好了,正犹豫要不要喊孩子们起床,就看到二丫在床边翻了个身,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李天佑忙走过去说:
“要是还困就再睡一会儿吧,粥在锅里温着,凉不了。一会儿我得出去一趟,你在家照顾好弟弟妹妹,要是饿了柜子里有昨天邻居周叔送的半包点心,里面有糖火烧和桃酥,我尽快回来。”
二丫听完,糯糯的嗯了一声就躺了回去。李天佑给他们掖了掖被角,走回灶台边,三两口喝完了一碗粥,吃了一个糖火烧,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就拿上家里的木桶出门了。
出门后,李天佑直奔南门大街走去,一路上看自己的呵气在冷空气里凝成白烟。那条街是附近有名的商业街,把鱼卖给店老板总比卖给那些苦哈哈们容易。
走到街口,李天佑偷偷放了十几条鱼和一些水进木桶,便走到旁边一家茶叶铺子门口开始了他的卖鱼生涯。
刚要进门,就看到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李天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
“您好,麻烦问一下,你们需要鱼吗?可新鲜了,我一大早去乡下收来的,便宜卖呢。”
似是看出了李天佑是头回做买卖,那伙计没说什么,只是转身把掌柜的喊了出来。
那掌柜的穿身绸缎的绵长袍,戴一副玳瑁眼镜,凑到桶边上搭眼儿一瞅,桶里的鱼活蹦乱跳的个头还不小。直接问道:
“小兄弟这鱼倒是精神,多少钱一斤?”
“您圣明!”李天佑学着茶馆伙计的腔调作揖,“我这都是大鱼,市面上得九毛一斤,我头回做生意,给您算便宜些,七毛您看成吗?”
“倒是不贵,给我来两条吧,挑两条大的。”
“得嘞!”
等从桶里捡出来两条三四斤的大鲤鱼,李天佑才发现自己没有称,正慌乱间只听掌柜的调侃道:
“你这小子,光顾着跑出来卖鱼了,家伙什都没拿齐。罢了罢了,我把店里的称拿给你用一下吧。”
上称一称,两条鱼足足七斤二两,李天佑看向掌柜的说:
“七斤二两,给您算七斤,诚惠一共四块九。”
掌柜的拿了五块大洋,正等着李天佑找零的时候,旁边杂货铺子的老板闻声走了过来。看着桶里的鱼确实不错,价格也便宜,掏钱也买了一条。
慢慢的,茶叶店门口的热闹吸引了附近店主的注意,反正一大早店里刚开门也没什么生意,纷纷凑了过来,你一条我一条的开始买鱼,一时买鱼的人竟排起队来。
47年的北平城苦命人多,有钱人也不少,但是受限于这个年代的交通,再加上战乱的影响,很多物资都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这么新鲜又大个的活鱼在城里很难买到。
市声渐沸,只听一位老板娘翘着水葱似的指甲虚点:“劳驾给我留条红尾的,图个吉利。”药铺学徒捧着陶钵直嚷嚷:“师父说要取活鱼血入药!”
李天佑忙得满头是汗,指缝里黏着鱼腥,心头却绽开朵朵欢喜——这可比前世坐教室里听老师念ppt实在多了。
李天佑在茶叶店门口就把鱼卖了个七七八八,茶叶店那位好心的掌柜也丝毫没有怪罪李天佑挡了他店门的事儿,只在一边乐呵呵的瞅着。
剩下的鱼都被被街上恒顺酒楼包了,李天佑把茶叶店掌柜的称还了,跟着恒顺楼的经理的把剩下的几条鱼送进了酒楼后厨。结了账出来的时候,那经理问了一句:
“像这样的品相大鱼还有吗?”
“有的,有的,我这就再跑趟乡下,下午还能再送一些来。”
“那你就再送来一些,往后每日送两担来。”
李天佑没敢完全应承,只说一定尽力。
刚走回街上,就见一位大妈拦住他问有没有鲫鱼,她想给坐月子的儿媳妇买两条补补身子。李天佑遗憾的说到:
“今儿是够呛了,早上收的鱼刚卖完,下午再有也得送给酒楼。您要真想要的话,明天一早我再过来一趟,到时候给你留两条。”
那位大妈高兴的答应下来,再三保证明天一定过来,让李天佑务必给她留两条鲫鱼。
离开南门大街后,李天佑心中暗自计算空间里的钱,早上的一桶鱼竟然卖了二十三块二,发财了发财喽,离三轮车越来越近了。
没有直接回家,李天佑拐了一个弯直接去了天桥集市。在集市上又买了几个木桶、一副扁担和一杆秤,想了想又买了一根鱼竿,虽然用不到,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
他摩挲着新买的鱼竿,竹节上还带着毛刺,心想有机会要抹些桐油才是——做戏总得全套,免得教人看出破绽。
在旁边的粮店里豪爽的买了十斤白面十斤大米和一小坛荤油,还买了一斤麦芽糖让店家敲成小块。又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些葱姜蒜,他实在是不想吃那么腥气的鱼了。
归途经过一个书摊,泛黄的月份牌上,穿着烫金旗袍的美人举着哈德门香烟巧笑,旁边堆着翻破的《三侠五义》。
这一趟倒是没看到墙根儿下蹲活儿的蔡全无,想来是找着活儿去忙了。
买完东西,李天佑兴冲冲的挑着担子跑回家,还不忘从空间拿条鱼放桶里。一进院子,就看到杨婶子坐在屋门口借着外面的光亮正在缝衣服,其他两间屋子和二进院都静悄悄的,想来是出门工作了。
打了声招呼,李天佑就回屋了。
看着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扑上来的弟弟妹妹们,李天佑开心的给每个人嘴里都塞了一块麦芽糖,放好东西,就开始张罗午饭了,二丫也过来帮忙烧火。
其实,在这个时代,大多普通百姓一天只吃两顿饭,李天佑坚持一天三顿主要还是心疼面黄肌瘦的弟弟妹妹们,变着法子想给他们补一补。
李天佑看了看柜子里的粮食,出门找到院里的杨婶子借了半块面起头,拿回去准备蒸点二和面馒头。
这会儿的二和面馒头与后世口感清甜的杂粮馒头可不一样,如今的棒子面可跟后世玉米面不同,是连玉米芯一起碾碎了磨的面,吃起来都剌嗓子,就连白面也混了些麦麸进去,颜色微微发黑。
李天佑可吃不惯现在那粗粝的二和面馒头,把棒子面筛了又筛,挑出磨得细一些的玉米面放进了白面里。没有多放,看起来颜色跟别人家的差不多就行,不显山不露水的把实惠吃到肚子里才安心。
一顿午饭,四个人一口气吃完了一条鱼,和十个馒头,当然主要还是李天佑吃的,这是他穿越过来吃的最合胃口的一顿饭。
吃完饭,听着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今天的鱼真好吃的三个孩子,李天佑心想,可不好吃嘛,荤油先把鱼煎一遍,在加姜蒜去腥,不好吃才有鬼了。
今天上午卖鱼的收入虽不少,但一番采购也花的差不多了,下午李天佑准备再去卖一趟鱼,趁着这个生意还没被别人注意到,尽量多赚一些才是。
挑着两桶鱼又来到了恒顺楼后厨,招待他的还是那个经理,这才知道这经理姓冯,平日里负责酒楼食材采买的工作。
把鱼送进去上秤,107斤,李天佑很有眼力见的抹掉了零头,把70块大洋的鱼钱放进桶里就离开了。走之前,冯经理还特意嘱咐李天佑,以后要还有这么大这么新鲜的鱼尽管送过来,多了不敢说,每日里收一二百斤是没问题的。
李天佑点头应着,出了酒楼后厨的一路上他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被人知道他那木桶里是沉甸甸的大洋。走到没人的角落,赶紧把钱收到了空间里。
别看70块大洋听着挺多,可买成白面也就一百来斤,不过买三轮车的钱倒是有了。
李天佑挑着两个水桶走街串巷的朝着什刹海方向走去,想着再去捞一些鱼,沿路也能问问街边的馆子要不要鱼。
一路走一路问,等空间里的鱼卖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发现前面一个带小孩的妇女走过来,李天佑连忙躲进了旁边的胡同里。那是原主住在南锣鼓巷那会儿的邻居。
大意了,忘了什刹海离南锣鼓巷很近,容易遇到认识原主的人。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他还活着,举报到侦缉队,就全完了。李天佑可没有单独带着弟弟妹妹们逃出去的本事。
短短几秒钟,李天佑棉衣的后背就被冷汗浸湿了,他赶忙把桶和扁担收进空间,向着另一个方向绕了个大圈子向南门方向快步走去。
不敢跑,跑起来更加引人注意。
李天佑贴着胡同墙根快步走着,后背的冷汗被冷风一激,刺得他打了个哆嗦。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心里暗骂自己昏了头。
什刹海离南锣鼓巷不过几里地,街坊四邻谁不知道李家小子被红党救走的事?要是哪个碎嘴的为了几块赏银去告密,他们兄妹四个怕是连城门都出不去就得被黑狗子按在地上。实在是太大意了!
“得换个地界......”他咬着后槽牙拐进一条窄巷,蹲在墙根下盘算。
永定河在城外,离南门远,沿岸多是荒地,鲜少有人烟。从前原主跟着父亲去河滩捡过煤核,那儿芦苇丛生,正适合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