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舟缓缓踏入邙山矿洞,裂缝在暴雨的猛烈冲刷下不断扩张,仿佛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岩壁上泛着幽蓝光芒的盐晶,那腐臭的腥气裹挟着观音泪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不禁想起谢明微腕间渗血的伤痕。
火把在风雨中摇曳不定,光影交错间,随从突然踢到一块松动的青砖,机括转动的沉闷响声惊起了洞顶倒悬的盐钟乳,簌簌坠落的晶粒如同靛蓝色的雪片纷纷扬扬落下,每一颗都在岩壁上弹跳出细碎的星芒,宛如一场神秘的暗夜流星雨。
沈砚舟单膝跪地,蟒皮手套轻轻拂开碎盐,露出下方青铜砖面上浮凸的狼头图腾。那狼头已被盐晶侵蚀得模糊不清,唯有狼眼处的凹槽闪烁着异样的幽光,似乎在静静诉说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当他将谢明微留下的半枚玉珏嵌入凹槽时,砖缝里突然渗出黏稠的靛蓝液体,那气味与她腕间毒血如出一辙,仿佛是命运交织的丝线。
液体遇着火光,在砖面上缓缓游走,勾勒出一幅北境盐脉图,七处朱砂标记如同滴血的眼瞳,死死咬住沈家茶庄地窖的方位,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与紧张。
洞外,暴雨如注,浇得山石轰鸣作响。阿史那云罗身着赤金额饰,手持弯刀,挑开腐尸心口的玄铁箭。箭簇上凝结的盐晶遇热融化,露出夹层里卷成筒状的密信。
“可汗要奴婢提醒大人,”她割开尸体喉管,混着荧粉的血水汩汩涌出,“子时三刻的狼烟须映亮北斗第三星——”
话音未落,矿洞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清脆铮鸣,八百盐车碾过地脉的轰鸣震得岩壁簌簌发抖,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京城的朱雀大街在暴雨的肆虐下一片狼藉,宛如一面巨大的银镜。谢明微伫立在玄夜司飞檐上,腕间新换的银铃缀着七颗盐晶雕琢的星子,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怀砚月白官服掠过檐角铜铃,腰间佩玉的河图纹紧紧咬住她袖中密信:“太后调了骁骑营围住玄武门,左贤王的狼烟却提前燃了——”
“来得正好。”谢明微银针挑开琉璃瓦,三百颗腌在瓦下的毒盐丸遇雨蒸腾而起。靛蓝雾气在空中凝聚成北斗杀阵,将宫墙外逼近的火把光影绞成碎片。
她忽然剧烈咳嗽,帕中血沫溅在檐兽额间,显形的“巽”字暗码正贪婪地吞噬着太后的凤印图腾,每一笔划都渗着观音泪的甜腥,仿佛在书写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命运对决。
惊雷劈开浓云,阿史那云罗的弯刀已斩断三条暗巷中的信鸽脚绳。混着荧粉的密函在雨水中舒展,永昌二十三年的盐道亏空数目被谢明微的生辰八字悄然蚀穿。
当第一缕狼烟刺破宫墙,谢明微忽然将淬毒的璇玑谱掷向太液池,泛黄的纸页在漩涡中凝成沈砚舟策马疾驰的幻象,他怀中的玉珏裂缝间,正渗出与她腕间如出一辙的靛蓝血珠,宛如跨越时空的呼应。
矿洞暗河突然沸腾翻滚,沈砚舟攥着玉珏的手背青筋暴起。血渍凝成的谢明微虚影浮现在水雾里,指尖点向岩壁某处盐晶簇:“沈大人可嗅到这观音泪里……”她的幻象被浪头打散,余音混着水汽黏在洞壁,“掺着谢府梅园的初雪?”
随从的惊呼瞬间被机括轰鸣声吞没。沈砚舟折扇一挥,劈开毒浪,暗刃挑起的玄铁箱里堆满孩童头骨,天灵盖上的北斗暗纹间塞着干枯的梅瓣——正是谢明微及笄那日簪过的朱砂梅。
他猛然扯开衣襟,心口不知何时浮现的飞鹰刺青,正与岩壁星图中的杀位严丝合扣。暗河已化作靛蓝毒沼,漂浮的盐晶吸附在他伤口处,显形出谢明微的命宫轨迹,每一道星轨都刻着永昌二十三年的日期,仿佛是命运设下的谜题。
随从眼疾手快,刀尖撬开裂缝,盐渍蚀刻的诏书残片赫然显现:“谢氏女命格凶煞者,永镇盐脉三百年。”沈砚舟瞳孔骤然收缩,那字迹与父亲书房暗格中的密信如出一辙,而诏书边缘的朱批,竟是谢明微十四岁时抄录的《璇玑赋》。
子时的更鼓与雨声交织传来,谢明微立在观星台铜晷前,腕间银铃震碎的雨珠里浮着矿洞幻象。江怀砚割开掌心,血珠坠入晷针凹槽:“大司命以命为祭,但若他不能及时悟透杀局……”
“他会带着盐脉图闯玄武门。”谢明微银针突然刺入晷盘,混着荧粉的毒血顺着青铜纹路缓缓漫向皇宫,“本官在他箭伤里种了盐引——扯断的银铃系绳在风中游弋如蛇,“此刻该顺着血脉,腌透太后的命盘了。”
宫墙外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三百盐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车辙渗出的靛蓝液体遇雨凝成蛛网,将玄甲军困在北斗阵中。
谢明微望着雨幕中炸开的狼烟,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惊得檐角铁马齐鸣,二十年前沉入运河的朱砂梅签,正在太液池底缓缓浮起,褪色的墨迹遇水显形:“愿以凶煞命,换君紫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