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如薄纱般轻轻裹着没药与乳香的浊气,在瀛洲岛礁石间缓缓流动,仿佛织成了一张黏腻而细密的蛛网。谢明微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船板,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
她手中捧着的琉璃药瓶中,淡金色的液体微微泛起涟漪,那是用西域尸陀林特产的腐萤粉调制而成的引魂香,此刻正与她腕间不经意渗出的血珠产生着微妙的共鸣,仿佛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姑娘当心尸蠹。”玄衣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片迷雾中的寂静。他擎着的犀角灯骤然亮起,青玉面具在灯光的映照下,折射出舱壁上扭曲而神秘的壁画。
那些用赭石与孔雀胆绘制而成的图案里,胡商牵着骆驼,运送着裹尸布,而尸布的缝隙中竟渗出黑水,在沙地上渐渐凝成了《青囊书》中缺失已久的“借尸篇”。
随着子夜涨潮声裹挟着铜铃声传来,谢明微缓缓掀开舱底那片腐烂的苫布。刹那间,二十具缠着水藻的陶瓮赫然显现在她眼前,令她的心跳不禁加速。
瓮口的封泥上印着太原王氏的狼头徽记,裂缝中探出的手指戴着西域特有的金约指——这正是三年前失踪的河工首领的信物,也是她此次探寻的关键线索。
“谢妹妹也懂尸陀林的手艺?”王蕴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她的月白鲛绡裙轻轻扫过瓮口,襟前的璇玑绣突然浮出了西域的殄文。
谢明微指尖银针轻颤,针尾的磁粉悄然吸起了瓮口散落的香灰。那是用尸蜡混着西域黑檀特制而成的返魂香,一旦遇血便会燃烧,揭示出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
“姐姐说笑,不过是些祛疫偏方罢了。”谢明微淡淡回应,假意踉跄,袖中的药瓶却恰到好处地碎裂开来。
引魂香瞬间泼洒在陶瓮的裂缝之中,腐萤粉遇香即燃,青碧色的鬼火中浮现出河工们的尸身。
每具尸身的心口都钉着刻满殄文的青铜钉,钉尾系着王氏祠堂特供的五色丝绦,这一切的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背后的故事。
晨雾轻轻漫过尸陀林,谢明微的素纱帷帽上缀满了晶莹的露珠。玄衣男子用力劈开缠绕着尸体的藤蔓,露出岩壁上阴刻着的《葬经》残篇。
令人震惊的是,永昌二十三年河工们的生辰八字竟与西域“借尸还阳”阵的星位严丝合扣,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场阴谋。
谢明微碾碎腐萤粉,小心翼翼地洒向岩缝之中。荧光中逐渐浮现出王氏与西域往来的驼队文书,朱批印鉴上沾着尸蜡特有的腥甜气息,这一切都在暗示着王氏家族不可告人的秘密。
“该让御史台看看王氏的‘善举’了。”谢明微心中暗自盘算,将五色丝绦浸入药汁之中。丝线突然暴长如蛇,在《璇玑图》上拼出了阴兵借道的路线。
当她“失足”跌入泥潭之时,袖中的磁石迅速吸起了岩缝里的青铜钉。钉身阴刻的殄文遇血显形,正是三皇子府中豢养的西域巫医手笔,这无疑为她的推测增添了更多的证据。
午后的暴雨如注,冲刷着御史台的青砖。谢明微呈上《治河策》时,琉璃盏中的尸陀林泉水突然沸腾起来。水汽在策论的空白处凝聚成驼队文书,与三皇子书房暗格中的西域星盘完全契合。
当大理寺卿惊呼“妖术”时,她早已跪地拾取碎片,沾上了腐萤粉。这些碎片在《璇玑图》拓本边缘烙出了阴兵过境的时辰,为接下来的行动埋下了伏笔。
“谢姑娘可知何谓借尸?”王蕴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玩味,她的裙裾轻轻扫过证物箱。璇玑绣上的殄文突然渗出黑水,使得整个场景更加诡异莫测。谢明微后退几步,不慎撞翻了犀角灯。
火焰舔舐着箱中的裹尸布,布面竟然浮现出谢府灭门夜的星象图。当裹尸布最终燃成灰烬时,灰屑在空中缓缓凝成二十具铁棺的倒影——正是永昌二十三年沉在邬江底的漕银箱。
暮色渐渐浸透诏狱,谢明微的银针正专注地挑开死囚的腐肉。混着腐萤粉的脓血在《葬经》上缓缓流淌,逐渐拼出了西域“尸解仙”阵法。当更鼓声穿透铁门时,她将染血的青铜钉投入药鼎之中。
沸腾的银浆瞬间凝成胡商驼队的形象,驼铃指向瀛洲岛西侧的乱葬岗,仿佛是在指引着她前往下一个战场。
子时的海雾再次吞没了鬼船,谢明微站在摇晃的桅杆上,目光坚定地看着王蕴点燃的返魂香在雾中织就殄文罗网。
她反手将引魂香撒向夜空,香粉遇风爆燃,在罗网中央烙出了谢氏祠堂的星位图。当青碧色的鬼火撞上殄文时,整片海域突然浮起了缠着水藻的陶瓮。瓮中伸出戴金约指的手,紧紧抓住了王蕴的裙裾,将她拖向深渊……
晨雾散尽之时,谢明微在海岸边拾起了半枚金约指。阳光穿透指环内侧的殄文,在沙滩上投射出西域尸陀林的祭祀场景——二十名河工正被钉入陶瓮之中,主持仪式的黑袍人转身之际,露出了与父亲七分相似的面容。这一刻,所有的谜团似乎都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