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和阵阵大海的波涛声,时骨坐在闻寒洲的腿上,目光平和地看着他,极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
闻寒洲搂着时骨的腰,绿色的眼眸在眼镜后沉静而深邃,叫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英俊的男人稳稳地抱着他,腰背挺拔,看不出一点疲惫。
“忘记了。”闻寒洲在沉默良久后吐出三个字:“太久远,我每天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所以会选择性的忘记一些事。”
听到他的回答,时骨扬起嘴角,有几分自嘲的意味。
他在闻寒洲眼里到底是有多不靠谱,多脆弱,能让闻寒洲编出一个如此扯淡的理由,来敷衍,来搪塞自己。
时骨迫切地想从闻寒洲嘴里听到从前的那些事,而不是想从别人口中知道,闻寒洲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自己的负面情绪,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留给时骨的永远是自己最完美的那一面,从不会让他担心。
时骨有很多次在闻寒洲面前落泪,表现出自己最脆弱的那面,因为他信任闻寒洲,也愿意把自己整个人都托付给闻寒洲,可对方从不会这么做,他在时骨面前端着架子,或许是不想让他心疼,或许是不想让给时骨增加负担。
但他不想让闻寒洲这样对自己,他想亲耳听到闻寒洲把自己受到的委屈说出来,他是闻寒洲的爱人,除了他的喜悦以外,他也想和他分享负面情绪,和闻寒洲一起承担,而不是让他一个人默默承受。
“我是真的想知道。”时骨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很郑重:“闻寒洲,你可以解我的表带,可以看到我手腕上的疤,我也可以毫无保留地把这三年里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但是你呢?你能做到么?”
“你应该做不到,为了躲避我,你连忘记了这种理由都能编出来,可是那些事,你真的能忘么?或者说,你忘得了么?”
一个斯坦福大学心理学专业毕业的硕士,那么优秀的心理医生和大学教授,从小到大成绩都那么优异,说他忘记了三年里经历的那些事,别说是时骨,就是换成其他人,大概也不会相信。
闻寒洲再次沉默,他只是看着时骨那双水润的眼眸,面对时骨的质问,难得地不想回答,也不敢回答。
那些事他自然是忘记不了的,失去自己挚爱之人的滋味他怎么会忘,那让曾经的他几乎丢掉了半条命,他永远忘不了在闻灼庭家里当着自己祖父和弟弟的面痛哭流涕的那天,也忘不了曾经无数个失眠酗酒,到天亮的夜晚,他在三年里曾数次看过巴黎的日出,却没有一次是主动想看,全部都是因为思念时骨,彻夜失眠,硬生生地挨到天亮。
可是这些事,他不想和时骨说,他知道时骨爱他,一个爱他的人听到他曾经不堪的往事,会心疼,会难过,就像他看到时骨手腕上的疤时一样。
“你总是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情,什么都不肯和我讲。”
时骨的眼睛有点红,可他的表情是那样冷静,“三年是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三年前,你和我说你去美国出差,你装的那么像,我那么相信你,可是到最后,我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去美国,你去了厦门,去解决我家里的事。”
闻寒洲脸上的表情微变,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天闻灼庭去找时骨时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才能让他一走了之,他想过,想过闻灼庭是用自己威胁了时骨,可他没想到的是,闻灼庭会把这种事告诉时骨。
“你给了我妈二百万欧元,去找了赵宜轩,让你的警察朋友去查了他们的下落,运作关系,从我被绑架以后,你就开始计划这些。还有,你的祖父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他要你离开我,你不肯,他给你大学教授的那份工作停了职,你依然不动于衷,该怎样还是怎样,无论什么事,都不肯和我讲。”
“这些事情,你以前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时骨扬着嘴角,表情分明是笑着的,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一点高兴,他的声音有点抖,“如果不是你的祖父来找过我,和我说这些事,如果不是我们分开,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些事?”
闻寒洲为他做了这么多,为他受了那么多本不该受到的委屈,可这些事,时骨却一点都不知情。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甚至连闻寒洲疲惫的样子都没见过,闻寒洲很擅长把自己最好的那一面留给自己,对待时骨永远是有求必应,饱含爱意。
他那么爱自己,在他能看得到的地方已经表现出了很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便更多,甚至满的快要溢出来。
闻寒洲没有否认,只是捉住了他的手,“时骨,我不想让你受到影响。”
他的宝贝曾经过的已经很苦了,他有着那样痛苦的过往,和自己在一起以后,他也没能保护好他,所以,他不想让时骨再被这些糟心的事情影响,一点也不想。
“你不告诉我我才会受到影响。”
时骨的声音很轻柔,却是那样郑重:“闻寒洲,我不会被那些事而影响,我也不想让你可怜我,一点都不想。”
他不想让闻寒洲可怜他,他也不想用自己的可怜拴住闻寒洲,所以比起什么事情都不和他讲,小心翼翼地顾及着他的感受,他想要让闻寒洲也能和自己倾诉,把他当作倾诉对象,诉说自己的痛苦,诉说他的委屈,让闻寒洲在做事前提前告知自己。
“我不想总看到你那副无所谓,好像什么事也没有的模样,我希望你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和我讲,无论是什么事,你的痛苦,你的委屈,你的愤怒,我都想看到。”
“闻寒洲,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三年你肯定特别不好过,你辞去了大学教授的工作,甚至连你的主业都差点放弃,你明明已经在巴黎定居,也有了安稳的工作,却不惜辞掉,来到洛杉矶,让一切都从头开始。”
三十四岁,他放弃了前半生在巴黎累积的所有,来到美国,重新开始,这不仅需要财富,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如果不是因为爱,如果不是因为时骨,那这样做,真的是太难了。
“我想安慰你,想拥抱你,就像你对我那样,所以你不能让我无从下手。”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时骨垂下头,温柔而坚定地注视着抱着他的男人,对方什么话也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用那双绿色的眼眸回应着时骨,回应他所说的一切。
闻寒洲的坐姿放松了,他的腰背靠进椅背,英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任由时骨摘掉了他的眼镜,然后慢慢地,收紧了环在时骨身上的手,把头埋进了时骨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