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一整天时骨都没有课,也不用去学校,于是他宅在家里与金呈新一块做了两项选修课作业,完成后已经是傍晚六点钟了,窗外的天色未暗,太阳却已经有了落山之势,迸发出的夕光照进时骨的房间,洒在他的身上。
时骨窝在柔软的床铺里打游戏,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他一天没有吃饭,竟也不觉得有多饿,手边的床头柜上散落着杂物和白色的药片,还有七零八落的奶茶杯和外卖盒。
房间门被人敲开,金呈新推门走了进来,他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时哥,六点钟了,去不去吃饭?”
时骨在家里整整待了一天,也觉得该汲取一下室外的阳光了,今天又有一个好天气,即使他这会儿还不太饿,却也翻身下了床,非常爽快道:“走吧,下楼去吃点东西。”
金呈新觉得他这个十级拖延症患者今天格外的反常,但既然时骨已经下床了,他也没想那么多,还巴不得时骨收拾的快一点,兴致冲冲地冲到门口换鞋,“快一点,等下我回来还有作业要做!”
时骨换了一身衣服,隔着卧室,声音不太清晰:“那两个选修课作业不是都做完了?还有什么作业要写?”
“精神病学基础的作业啊!”金呈新隔空扯着嗓子喊:“闻教授留的作业,要求整理课堂笔记,并且提交一份简纲给他,下周周一上课前截止。”
听到他说闻教授和精神病学这门学科,时骨穿衣服的动作顿住了,倾斜的阳光落在他的薄肌上,把他裸着的上半身勾勒的轮廓线条更加流畅,床边放着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衣,但时骨此刻顾不得这些,他捞起手机,打开学科群,果真看到了闻寒洲在一个小时前,下午五点钟发布的一条有关于作业的消息。
时骨:“……”
不是每天接待无数患者,不托关系都约不到的心理医生?不是巴黎顶尖大学心理学的教授?怎么还能闲到给他们留这种作业的地步?
如果不是闻寒洲这条消息的语气足够官方,威严端庄,时骨甚至会以为,这是闻寒洲为了报复他,专门为他一个人留的作业。
果真是精神病学基础,连教授本人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时骨本来就不饿,被突如其来的必修课作业打了当头一棒后就更不饿了,他慢悠悠地穿好衣服,随便把头发扎了起来,出门的时候一脸心如死灰的土色,仿佛整个人生都不会快乐了。
现在时间不算晚,小区楼下吃饭的人并不多,两人随便找了一家便利店,打算吃个泡面解决晚餐,时骨对吃这方面要求不高,就随便拿了桶泡面和一袋小卤蛋,边等着金呈新挑选好边随便在用餐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的视野很好,采光也不错,从里面望出去能望到一片相对繁华的十字路口,还有路口一排绿意盎然的法国梧桐树,细碎的绿叶将整片金色的阳光分割开来,斑驳的树影倒映在马路上,又被过路人的脚步踏碎。
这个季节的巴黎,总会有这样普通却无限引人遐想的场景,大街的路口或者是小巷的尽头,只要有了光影的存在,就会构成一幅无限好的风景。
只是时骨在这片大好的风景中看到了一个匆忙闯入的不速之客,而她似乎慌张匆忙,一手拿着电话,好像正在和谁讲话,神情匆匆,隔着明净的玻璃窗和时骨对上视线时吓了一跳,险些没站稳,原地跌倒。
“李宜泽?”金呈新刚好端着泡面走过来,看到窗玻璃外金黄色头发的女生,“她怎么在这儿?”
时骨已经开始享用他的晚餐了,他打开泡面盖,热气腾腾的扑面而来,他头也不抬,“我怎么知道,等下泡面就冷掉了,快吃吧。”
窗外的李宜泽踏着一双小细高跟鞋,和时骨隔着一面玻璃,挂断了电话,尝试性地向着窗里招了招手,谁道时骨根本不理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泡面上,甚至还塞上了耳机,在手机上调出一部英文电影来看。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窗外的人不见了,与此同时,便利店的门被人打开,时骨听到了细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有节奏地哒哒作响,最终停在了他和金呈新的桌前。
女士香水的香甜气息丝丝缕缕的飘进时骨的鼻子里,他的嗅觉很灵敏,对气味也相对敏感,于是他抬起头,看到刚刚还站在窗外的李宜泽现在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金呈新被她身上的香水味呛的不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嫌弃地捂住鼻子,往里面挪了个位置。
“时骨,好久不见。”李宜泽脸上那匆忙焦虑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甜美柔和的微笑,“我是李宜泽,你还记得我么?”
他耳机里放的音量并不是很大,以至于时骨可以清楚的听清李宜泽都说了什么,于是他摘了一只耳机,回答道:“我当然记得你。”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说着要正大光明的追他,却胆子大到能主动给他下药,手段还那么拙劣,又蠢又坏,时骨能忘了她就有鬼了。
但这些话时骨不会直接和李宜泽表达出来,他只是挑起眉,“我们好像也没有很久不见,毕竟前几天刚刚在river见过,那天晚上我还喝了你递过来的酒,对吧?”
听他提起这件事,李宜泽精致完美,如同陶瓷娃娃般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裂缝,但她的反应很快,“在river那天给你递酒是应该的,就算是我敬你的了,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我又是雅文的朋友,而且还喜欢你,所以肯定——”
“你现在和雅文还是朋友?”时骨极罕见地打断了她的话,直截了当地问。
金呈新恰到好处地在时骨对面嗤笑一声。
泡面被吃了一大半,时骨把一个小卤蛋拿着叉子送进嘴里,盖上了泡面盒,他看着李宜泽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无比难堪的神色,再次问:“难道你没有因为做了些什么不该做的事,被她单方面绝交了?”
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指的不该做的事是什么,在场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李宜泽还在嘴硬,她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时骨,你在说什么呀?我和雅文只是因为一点小矛盾吵架了,很快就会和好的,并没有绝交。”
嘴是够硬的,但不停拨弄着头发的动作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虚与紧张,特别是时骨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把目光投向李宜泽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坐在时骨对面的金呈新,咬着牙,“时骨,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时骨的目光依旧锁定在她的脸上,淡定地和李宜泽对视,他的眼睛很漂亮,斜着眼神端倪他人时有一种强烈的勾引意味,那一颗红色的小痣则是点睛之笔,让他的眼神更为勾人,仿佛要把对方的魂魄全部勾走,哪怕时骨让对方奉献一切,他们也会无条件服从。
可李宜泽现在却没有这种感觉,她只觉得时骨的眼神很阴冷,明明那张脸还是漂亮的,脸部线条也不锋利,却总给人一种玉面狐狸的感觉,说不准什么时候时骨就会显出原形,一口咬上李宜泽的脖颈,锋利的牙齿陷进柔软的皮肉内,鲜血喷涌而出,将她一击毙命。
他们就这样一站一坐,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直到时骨站起身,语气轻快:“那就借一步说话吧,你在这里等等我,我送送李小姐,马上就回。”
后面的几句话是对着金呈新说的,说完以后,时骨跟在李宜泽身后,和她一块出了便利店的门。
此刻夕阳西下,太阳像一枚红透了的果子,慢慢地沉入地平线,余晖洒满大地,为世界铺上一层柔和的金纱。
夜幕渐起,晚风微凉,李宜泽在一棵梧桐树下站停,她看着时骨,小心翼翼地问:“时骨,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时骨和她之间的距离不远,他高高地挑起眉,“是你在river里给我下药的事,还是什么别的事情?”
“如果是下药的事,那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的手段太拙劣了,全是破绽,让人很轻易就能发现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到底是不是别有所图。”
三瓶洋酒,她那么明显的只动了自己面前已经开封的那瓶,还时不时地观察周围人和时骨的反应,以及酒杯递过去的期待和坚决,这一系列动作简直是太明显了,不仅明显,而且还愚蠢。
路灯皎洁明亮,洒下一片纯白色的光影,映亮了时骨漂亮的脸和那枚闪着银光的耳骨钉,他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带有惋惜意味道:“李宜泽,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可是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啊!”李宜泽焦急地解释,连音量都提高了几分,“我喜欢你,可是你却不为所动,我才想这么做的!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我只是,只是病急乱投医,乱了分寸而已!”
“你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你。”
路灯下,时骨露出一个纯真到残忍的笑,眼尾那颗红色小痣被灯光照射的通红,映在李宜泽的眼底,他的声音很柔和:“我甚至连你的性别都不喜欢,只喜欢男人,对男人感兴趣,难道雅文没和你说过么?”
他喜欢男人的事,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身边玩的好的几个朋友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时骨也没想瞒着自己的性取向,有时候别人问起来,他也会直接大大方方地承认。
李宜泽依然不死心,甚至向前走了几步,离时骨更近了些,她的眼睛睁的很大,“那又怎么了?我喜欢你,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我喜欢的东西和人就要得到!你是弯的又如何,都没和我上过床,你怎么就知道你对我一定不感兴趣?”
她往前走,时骨就向后退,他单手插兜,晚风吹起他的发丝,时骨觉得李宜泽真是疯了,他哂笑一声,:“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女人,对女人也硬不起来。”
“可是你那天明知道我给你下了药,却还是把那杯酒给喝了,这又是为什么?!”李宜泽质问他。
当然是因为遇到了闻寒洲啊。时骨在心里想。
那晚在环境昏暗,乐声嘈杂的酒吧里,但凡换成其他人,但凡没有那遥遥相望的一眼,时骨都不可能喝下李宜泽递给自己的酒,本想让她为自己做件嫁衣,顺水推舟地和闻寒洲发展点不正当关系,最终却没能成功,还白白让他发了五六个小时的热,难受了整整一晚上。
“因为我当时脑子一热,抽风了。”时骨随便敷衍了一句,正色道:“李宜泽,有一些关于你的pdf我其实是看过的,在你刚说要追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一些行为确实是非常的恶劣,不过没有影响到我,我也不会过多说什么,毕竟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但是现在你的行为影响到我了,不管这杯酒我喝不喝,你都不应该做这件事,所以,你以后离我远一点。”
李宜泽不死心地咬着嘴唇,“哪怕是做朋友也不行么?”
“我的朋友们不在酒里给我下药。”时骨平静地回答她。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暗到时骨在路灯下无法看清李宜泽的脸,华灯初上,大街上的车流量比刚刚多了一些,嘈杂的声音流入时骨的耳朵,吵得他有些头痛,时骨环顾四周,正色道:“天色也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我也要和我朋友回家了,等下还有作业要写,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我平时事情比较多,没空理你。”
说罢,他转过身,朝着便利店的方向走,留下李宜泽一个人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时骨,我不信你是真的喜欢男人,也不信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一点可能,我要去问梁晰言!”
听到最后三个字,时骨的脚步顿住了。
李宜泽看他顿住,内心一阵窃喜,继续得寸进尺:“我要去问梁晰言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和张雅文闹掰了,和梁晰言的关系可还好得很,他上次和我提过有关于你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灯光下时骨的背影纤薄削瘦,墨黑色的发丝间夹带着几缕宝石蓝色的发丝,他的影子在地上被拉的很长,白色的衬衣衬的他肤色更白皙细腻,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光洁的,如同牛奶般丝滑的绸缎。
可时骨只是顿了一瞬,扔下了一句话给李宜泽,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便利店,连几秒钟都不肯多停留。
“你去问吧,随便怎么样,和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