栊翠庵的院子东面摆着花岗岩切割的方形桌子,配着四张石鼓凳,西面是一座休憩的小亭子,沿着墙根的位置种了几棵枣树,佛堂前挂着普渡慈航的鎏金牌匾,里头供奉着观世音菩萨金身,香炉内三只青香,炊烟袅袅升起.......
本是佛门清净之地,却被人搅扰清净。
春芽吃了四记耳光,脸微微肿起,方才叫嚣的气焰没了,缩在后头不敢吱声,莺歌她们脸上多了几分神气,就连姐姐都惊讶于阿蘅的举动,一时愣了神。
司马亦婉扯了扯嘴角,眸子里森森然透着寒光,看来那一句妾室也戳到了她的痛处。
柳姨娘气急,瞧见她王氏的牌位更是怒火中烧,活着的时候跟她抢丈夫也就罢了,死了还霸占着主母的位置让两个小的在她面前作威作福,断了她女儿成为贵妃的好梦。
“夏草,去把那牌位抢过来,”柳氏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夏草抬头瞥见春芽肿胀的脸,踌躇着不敢上前,
欺人太甚
阿蘅正欲上前再给她两耳刮子,怀中的人挣脱出来,先一步上前,想是看见妹妹这般为自己出头,做姐姐的也要为她遮风挡雨。
“姨娘,平日里敬你是长辈,对你礼让三分,今日是我额娘的忌日,你大肆庆祝,便不与你计较,还要来栊翠庵闹事就不怕死去的人怪罪,这事儿要是闹到阿玛那边你也是不占理的,”司马亦瑶字字铿锵。
不错嘛!
狗急了也要跳墙,何况还触碰到姐姐的逆鳞,
先礼后兵,恐吓威胁,说得滴水不漏,
长在内宅的女人,生活在算计谋划之中,是她小瞧了这个姐姐,想来司马亦瑶只是不屑与她们周旋。
柳姨娘面前立着那牌位,似是那女人的魂魄站在身前,唬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心底寻思着:“这事儿要是捅到老爷那边去也不好收场,之前头七那事闹得已经对她不满,再这么闹下去也捞不着好。”
只是在这么多下人面前失了颜面,以后如何在家中立威,现今连个婢子都使唤不动,旋即又喊道:“夏草,你聋了?”
“夫夫——姨娘,奴婢不敢,”夏草畏畏缩缩,改口喊她姨娘。
柳氏听后,又羞,又愤,兀自扇了她一巴掌,冲将上来就要抢阿瑶手中的牌位,
“你干什么?”
阿瑶奋力护着怀里的东西,二人扭打在一起。
司马亦婉脸色一沉,翻了一个白眼,如同看见什么脏东西,迅速转身带着丫鬟离开,多看一眼她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都会让她觉得在自降身份,枉她自命不凡,现在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阿蘅见姐姐受欺负,掐住柳氏的胳膊不放,没想到这个老女人力大如牛,怎么都拉不开,
啪嗒——
瑶儿手一滑,王氏的牌位摔成两半,躺在地上。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在半空,世界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响
“额娘”
瑶儿跪倒在地,颤抖地拾起残木,本就思念娘亲,被柳姨娘这般羞辱,心中更是委屈,没有看顾好妹妹,让她被赶到庄子里居住,孤苦伶仃,现今连一块牌位都保不住,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流,哭得梨花带雨。
“柳氏,一个死人你都不放过,就怕天打雷劈吗?”阿蘅怒目嗔视
老天似乎感受到她的愤怒
轰隆——
打了一声闷雷
一阵阴风袭来,柳姨娘摸了摸手背,顿觉背后冰凉,扫了一眼四周,对上观世音菩萨低垂的眼眸,柳姨娘心一惊,不好继续再闹下去,便战战兢兢地说道:“我还有宾客要招待,就不陪你们在这里招晦气。”
带着一众人等离开了栊翠庵,
阿蘅扶着姐姐进了内堂休息,方才被柳氏这么一闹,不小心扭伤了腿脚,脚踝的位置红肿了一大片,骊歌找来了活血的药膏。
阿蘅一边给她揉脚,一边关切地询问:“疼吗?”
阿瑶微微一笑,看着她这般懂事儿,心中的怒火早就消散不见,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说道:“有阿蘅这么护着,一点都不疼。”
她抬头注视着长姐,是个美人胚子,身着一袭牙白色裙褂,未施粉黛,肤白如脂,唇瓣未点而朱,比那日在灵堂中瞧着还要惊艳。
只是红颜薄命,她就要嫁给九阿哥,一想到九阿哥注定的悲惨命运,姐姐怕不是也要跟着受牵累,走入那万劫不复的境地。
阿蘅微微蹙眉,不觉手中揉搓的力道没了分寸。
“啊——嘶——”
阿瑶轻呼一声,
“对不起”
她松开手,从刚刚的晃神中醒来。
“阿蘅心情不好?都怪姐姐没有保护好你,”阿瑶语气轻柔
“不是,没有,姐姐,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嘻嘻——傻妹妹,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有什么不能问。”
阿瑶笑出声来,
“你一定得嫁给九阿哥吗?”
一提到九阿哥,毕竟是自己未来的丈夫,阿瑶脸色微红。
“怎么提起这个?”语气中夹杂几分羞涩,
“你喜欢他吗?”
阿瑶敛了敛笑意,眼眸暗沉,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们这种人家,婚姻早就注定,说好听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难听一点不过是利益的结合,权利的掣肘,身为女子哪里有做选择的余地。”
阿蘅目光翕动,原来这个木头美人心境澄明,什么都明白只是不点破,
“那你有过心动之人吗?”阿蘅伏在姐姐的腿上,
见妹妹还有这些不切实际的女儿家想法,心中不忍,还是加重语气出言提点:“阿蘅切莫动了歪心思,咱们的命运不是自己可掌控的。”
阿蘅背脊一僵,握紧手中的药瓶,胸口燃烧着团团火焰,在她的世界里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生育自由,工作自由.......
现今告诉她命运握别人手中,她不接受。
“姐姐——药没了,我再去帮你拿一瓶,”
为了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异常,阿蘅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出去,
出了雕花木门,看见一个身影在外面晃悠,挪了几步又收回,来回几次最终选择离去
是司马尚
阿蘅瞥了一眼庵堂内,
他是来看额娘的?那为什么不进来?
眉目一冷
哼
凉薄之人,
就连惺惺作态也不愿意多跨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