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的大堂,今日被装点得别有一番 “风味”。大红绸带歪歪斜斜地挂在梁柱间,像是匆忙中随手搭上的,几盏灯笼也无精打采地悬着,散发着朦胧的光。客栈众人都局促地候在大堂里,眼神中满是不安与紧张,时不时偷瞄一眼门口。
关谷神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瞎老太太,一步一顿地迈进大堂。老太太虽双目失明,却身姿挺拔,脸上透着常年积攒的威严。
“当心,娘,这就是我的状元府啦!” 关谷神奇的声音里,讨好之意溢于言表,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仿佛在期待着母亲的认可,又害怕哪里出了差错。
众人见状,赶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前,齐声喊道:“恭请老夫人金安!” 声音响亮却又透着几分慌乱,参差不齐,在大堂里回荡。
老太太微微颔首,用略显沙哑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免礼平身!”
众人连忙回应:“嘿…… 谢老夫人!” 那声音里,既有松了口气的意味,又带着对接下来未知情况的忐忑。
老太太稍作停顿,开口说道:“秀莲啊……”
众人瞬间面面相觑,眼中满是疑惑,小声地交头接耳:“秀莲?”
老太太眉头紧皱,提高音量说道:“那是我儿的大名,尔等只能叫老爷!”
关谷神奇见状,急忙对着众人使眼色,语气焦急地说道:“还不快叫?老夫人说话不管用是吧?”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齐声喊道:“老爷!” 那声音中,无奈之情清晰可闻。
老太太冷哼一声,说道:“哼…… 这都是从哪儿买来的下人啊?一点规矩都没有。”
关谷神奇赔着笑脸,问道:“怎么了,娘?”
老太太用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敲,说道:“进来这么半天,连杯茶都不给上。”
关谷神奇一听,赶忙转向众人,急切地说道:“还不快给老夫人倒茶?”
陈美嘉原本就站在一旁,满脸的不情愿。听到这话,轻哼一声,转身拿起茶壶,动作利落地倒了杯茶,然后快步走到老太太面前,递了过去,说道:“老夫人慢用!”
老太太伸手接过茶,却顺势一把拽住陈美嘉,问道:“先别走…… 你叫什么?”
陈美嘉愣了一下,回答道:“陈美嘉!”
老太太摇了摇头,说道:“这名字不行!”
陈美嘉满脸疑惑,问道:“为什么呀?”
老太太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进了我们关谷家,怎么还姓陈啊?赶紧改了,从现在起,你就姓李…… 就叫李富贵好了!”
陈美嘉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啊?”
老太太似乎没注意到陈美嘉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不喜欢啊?那就换成李守财好了!”
陈美嘉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那还不如叫富贵呐!” 然后一脸不情愿地悻悻走到一边,众人见状,忍不住哄笑起来。
老太太扫视众人一眼,说道:“剩下几个,分别叫吉祥,如意,长命,百岁,你们自己挑去吧,一个个来,千万别抢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声嘀咕着:“谁抢它呀?”
老太太耳朵一动,问道:“嗯?这话是谁说的?”
众人连忙摇头,齐声说道:“不是我!”
老太太脸色一沉,说道:“都不承认是吧?好,拉下去,一人一顿板子,打到有人承认为止!”
众人吓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齐声惊呼:“啊?”
关谷神奇赶忙在一旁喊道:“来人呐!拉下去,互相打板子!”
众人满脸愤愤地往门外走去,嘴里还小声抱怨着。关谷神奇则陪着笑脸,将众人送了出去。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听了一会儿,说道:“怎么听不见动静?”
关谷神奇赶忙跑到门口,大声喊道:“等什么呢?还不开打?”
众人在门外无奈地叫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委屈。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关谷神奇又接着喊道:“使劲儿打,不落下残疾,甭想吃晚饭!”
老太太转过头,问李大嘴:“儿啊,你啥时候去兵部报到啊?”
关谷神奇挠了挠头,说道:“下午吧,咋的啦?”
老太太站起身来,说道:“我随你去看看,顺便帮你打点一下各路环节。”
关谷神奇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了吧?”
老太太眼睛一瞪,说道:“信不过为娘?别忘了,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关谷神奇小声嘀咕着:“那是您口儿重!”
老太太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关谷神奇赶忙提高嗓门,说道:“娘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
关谷神奇又小声嘟囔:“那是我不爱动弹!”
老太太一听,佯装生气地说道:“好啊,刚考上状元,就敢不听为娘的话啦?”
关谷神奇连忙赔笑,说道:“没有啊……”
老太太突然捂住胸口,身子摇晃了一下,喊道:“老头子哎,你千万别着急,我这就下来看你喽……”
关谷神奇见状,赶忙扶住老太太,焦急地说道:“好好好,兵部么不是?包我身上了!”
客栈那古色古香的天井之中,阳光仿佛被揉碎了一般,穿过层层叠叠、斑斑驳驳的树叶,如金色的丝线般倾洒而下,在地面上交织出一片片迷人的光影。这些光影或明或暗,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而就在这片美丽的景象之下,众人正围成一圈,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各不相同的神情。
关谷神奇满脸焦急,对着众人连连作揖,声音里带着哀求:“帮帮忙,帮帮忙,看完之后,我马上送她回家,马上!”
吕子乔推了推眼镜,一脸为难地说道:“兵部岂是寻常百姓能去的地方?这事儿太难办了。”
关谷神奇急得直跺脚,说道:“这不是假装的吗?什么味儿?”正说着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时,陈美嘉在厨房门口探出头来,大声喊道:“别着急啊,宫爆鸡丁,转眼就得!” 说完,又匆匆忙忙地回了厨房,只留下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胡一菲看着关谷神奇,说道:“你还不去接班?想饿死我们啊?这都快到饭点了,大家都饿着呢。”
关谷神奇嘿嘿一笑,说道:“呵呵,想吃我做的饭了?我做的饭那味道,你们可是忘不了。”
众人齐声说道:“赶紧的!我们都快饿扁了。”
关谷神奇看了看众人,咬了咬牙,说道:“让我妈去趟兵部…… 否则你们就等着吃宫爆铁钉吧!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陈美嘉在厨房又喊了起来:“香喷喷的宫爆鸡丁,已经出锅啦!”
众人对视了一眼,齐声说道:“成交!” 然后迅速四散开来。陈美嘉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却发现人都不见了,疑惑地喊道:“人呢?这都跑哪儿去了?”
大堂里,老太太正坐在一个简易的滑杆上。滑杆的一头架在墙沿,摇摇晃晃的,李大嘴则在另一头费力地抬着,额头上满是汗珠,还不时地晃悠一下,试图让滑杆显得更稳当些。
老太太伸手摸了摸滑杆,问道:“这轿子也是朝廷派给你的?”
关谷神奇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答道:“对,标准的八抬大轿!您坐着肯定舒服。”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说道:“八个人抬,咋晃得这么厉害?这轿子可真不稳当。”
关谷神奇赶忙喊道:“来人呐,把轿夫推出去斩了!竟敢把老夫人的轿子抬成这样。”
老太太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不用…… 掌嘴就好了!给他们点教训就行。”
众人一听,迅速抢上前来,嘴里喊着:“我来我来!” 一边喊着,一边还互相推搡着,都想表现得积极些。
老太太耳朵一动,问道:“谁在说话?”
关谷神奇连忙说道:“没人!都是过路的,咱们刚出兵马司胡同,正奔着缸瓦市去呢!您听,这街上多热闹。”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喔…… 这京城也不咋地呀,大白天的,街上连个人都没有。这和我想象中的京城可不一样。”
关谷神奇着急地喊道:“有,咋能没有呢?”
众人赶忙迅速散开,开始吆喝起来。
一人喊道:“冰激凌哎雪花酪,给得多嘞您就尝一口哎!这可是京城最正宗的味道。”
另一人接着喊:“里面是甜,外面是咸,吃到嘴里是杠着口儿甜!您尝尝就知道了。”
“卖大甜葡萄嘞,有脆枣哎!又大又甜的葡萄,不甜不要钱。”
“萝卜赛梨哎,辣来换!这萝卜清甜可口。”
“诸位乡亲父老,小弟初到贵宝地,全靠各位照应,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小红小翠,出来见客啦!客官里边请,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水灵了。”
“上来呀,上来呀,嘻嘻…… 客官,来玩呀。”
“大爷大娘,你们行行好,把我买回去,让我葬了我娘吧…… 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老太太听到这些声音,喊道:“等等。你要多少钱啊?”
莫小贝赶忙站出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二钱银子!只求能葬了我娘,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道:“我还不如买头驴呢…… 起轿!这孩子,看着怪可怜的,可我也不能随便花钱。”
众人又接着吆喝起来:“瑞和祥的纯棉布,百种花色任你挑嘞!都是最新的花色,保证您喜欢。”
“先生慢走,我看您面相不错,算一卦吧,不灵不要钱!算得准不准,您试试就知道。”
“大米小米豇绿豆,白面一勾五碰头的稀饭嘞,糖包豌豆包!新鲜出炉的包子,快来尝尝。”
“蜜嘞哎嗨哎,冰糖葫芦嘞…… 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芦。”
老太太又喊道:“等等!冰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曾小贤站出来,大声说道:“十两银子!这可是特制的冰糖葫芦,用料讲究。”
老太太愣了一下,说道:“给我拿一串!我倒要尝尝这贵的冰糖葫芦有啥不一样。”
众人惊讶地喊道:“啊?这么贵您也买?”
关谷神奇赶忙对着众人作手势,众人赶紧散开,继续吆喝起来。
吕子乔冲出来,指着曾小贤喊道:“站住,说你呐,卖冰糖葫芦的,你涉嫌通敌卖国,就地问斩!大胆刁民,竟敢在京城卖这么贵的糖葫芦。”
老太太连忙喊道:“刀下留人…… 先把糖葫芦给我!我还没吃到呢。”
众人跟着起哄:“杀了他,杀了他…… 咵嚓!” 一边喊,一边还比划着砍头的动作。
老太太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关谷神奇连忙说道:“人头落地!这坏人被斩了。”
老太太又问:“我的糖葫芦呢?”
关谷神奇回答道:“成血葫芦啦!可惜了您那十两银子。”
老太太点了点头,说道:“这种人,早就该斩…… 怎么不走了?这轿子咋停了?”
关谷神奇连忙说道:“已经到兵部啦!您看,这就是兵部。”
关谷神奇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太太下滑杆,然后在房间里开始转圈。老太太一边走一边问:“儿啊,这兵部怎么也没什么人啊?这和我想的兵部不一样啊。”
众人赶忙齐声喊道:“威!” 声音震得大堂都有些回响,还故意拖长了尾音。
老太太吓得一哆嗦,直接拜倒在地,喊道:“老身叩见尚书大人!”
吕子乔穿着一身临时拼凑的官服,装模作样地说道:“快快请起!老夫人不必多礼。”
老太太疑惑地说道:“哎?你不就是刚才抓人那位吗?我听声音像。”
吕子乔连忙否认:“不是我!老夫人您听错了。”
曾小贤在一旁说道:“尚书大人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亲自抓人?老夫人您一定是误会了。”
老太太又指着曾小贤,说道:“哎?你不就是卖糖葫芦那位吗…… 我这耳朵虽然背,但还没全聋。”
曾小贤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哎呀,听出来啦?”
老太太吓得尖叫起来:“鬼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谷神奇赶忙上前,解释道:“我娘耳背,大家多担待啊。”
吕子乔清了清嗓子,问道:“老夫人此次前来,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老太太定了定神,说道:“交代倒没有,就是想问问,我儿是咋考上状元的?我这心里一直好奇着呢。”
众人一听,连忙将曾小贤推到前面。曾小贤挠了挠头,开始说道:“好好…… 好一个威风凛凛的状元郎,只见他,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锦百花袍…… 那打扮,别提多神气了。”
老太太打断道:“我儿还学会打扮啦?他以前可不爱讲究这些。”
曾小贤接着说:“手持方天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 那马跑起来,尘土飞扬。”
老太太又问:“我儿还学会骑马啦?他以前连马都不敢靠近。”
曾小贤继续说道:“探花郎迎面赶来,一个回合,返身便走,李状元策马追上,伸手照背心那么一提……”
老太太追问道:“一提…… 然后呢?”
曾小贤绘声绘色地说道:“将探花郎提过马来,往空中一抛,又接住脚,双手一撕,咵啦嚓…… 分为两半。那场面,可血腥了。”
老太太惊呼道:“啊…… 我儿还学会撕人啦?他平时连鸡都不敢杀。”
曾小贤笑着说道:“比撕鸡腿难不到哪儿去(w)跟榜眼那一场,打得才叫精彩,状元郎手持两把宣花斧……”
老太太疑惑地问道:“不是方天画戟吗?这武器咋还变了?”
曾小贤愣了一下,赶忙说道:“呃…… 那是马战,现在是陆战,只见状元郎手持两把宣花板斧,冲进人群左砍右杀,劈、剁、搂、抹、胳膊来挡,砍胳膊,腿儿来绊,剁大腿,杀的那真叫昏天黑地,血流成河,不到半个时辰,满地都是冒着热乎气儿的新鲜零件,那声音,哀嚎遍野,那颜色,红里透白!”
众人忍不住问道:“哪儿来的白?”
曾小贤得意地说道:“这都不知道…… 脑浆子呀!”
老太太听了,脸色变得煞白,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喊道:“儿啊,快送为娘回家!这状元当得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