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子弹擦着泽菲尔的侧脸,射入身后的墙壁。
子弹啪嗒掉落,在墙壁上留下一道焦黑的弹痕。
“放、开、他。”
两发子弹飞速旋转而来。
泽菲尔半抱着不甚清醒的金发青年,躲过子弹。
踹开脚边因打斗而掉落的杂物碎片,维德举起手枪,对准泽菲尔:“没听见吗?”
“呵,你倒是来得挺快。”
泽菲尔抱紧身前的青年,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维德怒极反笑,汹涌的怒火冲击之下,头脑反倒逐渐冷静下来。
天知道他在收到阿瓦发来的警报时,差点控制不住,把胸口的吊坠生生捏碎。
不止是抑制不住的满腔怒火,还有一丝难言的恐慌。
如果不是还惦记着泽菲尔怀中的乌尔苏,维德说不定会选择直接让逐光用电子光炮轰炸过去。
“要我还人?”
看了一眼挡在面前的人,泽菲尔无所谓地轻笑一声,将怀中的人放到身后墙边。
“有本事你自己来抢啊。”
空气凝滞,无形的硝烟弥漫,剑拔弩张。
两道身影瞬间纠缠在一起。
一盏茶的功夫,在打斗之间,周围的地板、墙面眨眼间就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现场犹如台风过境。
刀光剑影之间,无人注意到角落金发青年颤动的眼睑。
墙面倒塌了大半,站在一堆废墟之上,维德与泽菲尔从客厅一边打到另一边,从热兵器打到冷兵器。
两人均下了死手,一招一式皆是朝着对方的要害处攻去。
泽菲尔扔下被斩断一截的小刀,哐当一声,金属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重新拿出一柄光剑,甩甩手,泽菲尔再次冲向维德。
维德也不甘示弱,调整呼吸,脚下用力,如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
肉眼只能捕捉到两道残影。
尽管已经十分小心,维德还是或多或少地吸入了空气中残留的夹竹桃信息素的味道。
花香顺着鼻腔,在头脑中游走,攻击着脑部神经,晕眩之感随之而来。
动作不明显地迟滞了几秒。
泽菲尔眸色一暗,勾唇缓缓一笑。
调转方向,斜举着手中的光剑,泽菲尔抬起手,向前一划。
一枚袖箭从袖口骤然飞出,直直射向黑发碧眼的青年。
刹那之间,摆钟的走动都慢了几分。
扑哧一声,在静默的空气中,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格外刺耳。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中嗡地一声,维德瞪大双目,抖着手,惊慌失措地接住金发青年缓缓软下去的身体。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顾不上面前的泽菲尔,抱着乌尔苏,将他平放在地面上。
泽菲尔怔怔地站在原地,脸色唰地变得惨白,瞳孔骤缩,想要动作,脚却不听使唤,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我……”
他终于张了张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喉咙干涩,发不出成调的语句。
“滚——!”
维德抬起头死死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红发的青年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只想放声哭泣。
可他就连哭也哭不出来了。
那一瞬间,上天好似剥夺了他所有作为人类的情感,只剩下了满腔空洞,整颗心都空落落的,像是被谁生生剜了去。
“哥哥……撑住啊……”
维德双手捂住乌尔苏不断涌出鲜血的胸口,声音颤抖。
“不要闭眼……好不好?”
而这一切仿若徒劳,金发的青年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胸口衣襟处早已被喷涌而出的血液全部染红。
“不哭……”
他的口中含着鲜血,艰难地张开嘴,声音含糊不清:
“抱歉……不、不能陪你……”
向来冷淡的声音似是沾染上了血液,多了几分炽热的温度,不复先前的冷静自持。
维德紧紧抱住了身前的青年,感受到他逐渐微弱的呼吸。
维德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一眼就看出了箭矢射进了他的心脏。
已经是无力回天。
可他还是死死捂住他的伤口,试图让血流得慢一些,似乎这样就能让离别来得慢一些。
乌尔苏躺在维德的怀中,半睁着黑色的眼瞳,瞳孔逐渐涣散,还是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一直……一直是我的……”
最后,乌尔苏缓缓抬起指尖,似是要替他擦去眼泪,最后却只是无力地点在他的眼角。
“……弟弟。”
染血的指尖擦着维德的侧脸滑落,重重落地。
阖目,温热的液体沿着乌尔苏指尖滑过的地方缓缓流下,疼得像刀割。
心似乎被一双大手死命攥紧,无法呼吸的疼痛。
维德用沾满鲜血的手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颤抖着手,缓缓打开。
小心翼翼地捏起金色的宝石吊坠,轻轻地抬起乌尔苏的头,维德为他戴上了这份礼物。
金色的宝石在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流光溢彩,如同乌尔苏那头灿金色的短发。
“怎么会这样……”
泽菲尔双膝重重跪地,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满目迷茫之色,神情恍惚:
“怎么这样呢……?”
“我不是……”
我不是想要杀他的。
他垂下头,喃喃自语。
一颗心像是被生生挖出,随意地扔进冰天雪地中,凌冽的冷风呼呼地灌进他血淋淋的胸口。
维德抱起青年,缓缓站起身,扯动嘴角,声音不带一丝波动:
“这样,你终于满意了?”
“我……”
泽菲尔无声地张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只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丝悲痛难掩的气音。
“本来我该杀了你的。”
维德抱着失去声息的金发青年向外走去,与泽菲尔擦身而过。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但你还是活着吧。”
活着承受这一切。
活在杀死所爱之人的、永无止境的愧疚中。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你也永远不会原谅你自己。
向来不可一世的人跪在一片废墟中,怔怔看向眼前的那滩鲜血。
他第一次觉得,这片红色是如此刺眼、如此不祥。
“对不起……”
一道沙哑的声音湮没在废墟与尘土之中。
“是我错了。”
尘埃落定,方知迷途。
*
欧力安德星。
夹竹桃林中,纷纷扬扬的花瓣随风飘散,像是下了一场粉色的雨。
红发的少女提着笼子,神色悲戚地走在这条熟悉的小路上。
“阿金……”
她用红布包裹着鸟儿的尸体,将其埋葬在这片土地中。
曾经叽叽喳喳的金色小鸟静静躺在泥土中,悄无声息。
砖红色的土壤逐渐淹没了小鸟,金色的羽毛光芒黯淡。
“苏哥,阿金会飞了……”
少女埋葬着她的小鸟,声音哽咽,大颗大颗的泪珠随着泥土滚落,一同埋葬。
“阿金终于飞出了笼子。”
飞出了这座囚笼。
我真的很高兴。
可是,它却死在了这片夹竹桃中。
是她亲手将最爱的鸟儿送往死亡。
风骤起,卷起飘落的夹竹桃花瓣,淡粉色的花瓣洋洋洒洒,像是天上垂落的粉色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