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在远处清晰地捕捉到了李主任骤变的脸色和那声几乎变调的低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一切,果然如他所料。
李主任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手指甚至有些颤抖地划开接听键,几乎是小跑着冲到工地入口旁相对僻静的空地上,腰下意识地佝偻了几分,那副小心翼翼的姿态,与方才那个指点江山、颐指气使的李主任判若两人。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实习生们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耳朵却竖得老高,试图捕捉那手机听筒里传来的每一个音节。张强更是解气地咧着嘴,无声地用口型对刘波和廖锋说着:“看!瘪了吧!”
“喂,张、张局!哎,是是是,我是李涛!张局您好!我…我在外面呢,对,在涯水公园这个项目工地上……”李主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那谄媚的调子和微微发颤的尾音,却清晰地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电话那头,张局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即便隔着一段距离,那饱含怒火的咆哮也清晰可闻,震得李主任的手机嗡嗡作响,也震得在场所有人心里一跳。
“李涛!你在干什么?!谁让你跑到涯水公园项目上去的?!啊?!你知道茂江大学的曹校长电话打到哪里了吗?!这个项目是市里的重点工程!连车市长都亲自过问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处理这种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要有分寸!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现在!立刻!给我回来!我们当面说清楚!”
李主任被骂得满脸通红,瞬间变成了猪肝色,额头上的冷汗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瞬间浸湿了鬓角和后背的衬衫。
他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打转,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张局,我…我就是例行检查,想把工作做细致……” “少给我找借口!”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严厉,“老王那个过期的证是你带过去的吧?学生实习是市里支持的你不知道?人家手续齐全你瞎掺和什么?!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立刻!”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是是!张局!我马上滚!马上滚回来!”李主任点头如捣蒜,迭声应承,腰弯得更低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趴在地上。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留下忙音在空旷的工地上回荡。
李主任像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僵在原地,足足愣了五六秒,眼神空洞,脸色煞白,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身走向吴迪和时晴。
此刻的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与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不自然,带着浓浓的讨好和难以掩饰的畏惧。
“哎呀,吴经理,时律师,你看这事闹的……误会,纯粹是误会啊!”
他搓着手,笑容僵硬得像是贴在脸上的一张面具,“我们这也是关心项目进展嘛,毕竟是市重点工程,安全无小事,安全第一。刚才…刚才我态度可能有点急,说话冲了点,您二位别往心里去,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他甚至想伸出手去和吴迪握手示好,但吴迪只是冷淡地看着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纹丝不动。
时晴也只是微微颔首,眼神清冷。 李主任尴尬地悬在半空的手只能讪讪收回,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继续强颜欢笑:“我看贵公司虽然刚起步,但这个团队…嗯…很有朝气,很有干劲!特别是这个法律意识,非常强!值得我们学习!非常好,非常好!”
这堪称戏剧性的180度大转弯,让现场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实习生们先是愕然,随即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更多人低声窃笑,看向李主任的眼神充满了揶揄。
村民们虽然不太懂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看明白了形势,知道王老板这边的人厉害,连当官的都服软了,看向王铁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敬畏和信服。
最懵逼、最无措的,当属那位监理老王了。
他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看李主任,又看看王铁,完全搞不懂这短短几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逆转。
刚才还跟自己站在一起耀武扬威的李主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那个…吴经理,时律师,还有这位…王总。”
李主任的目光快速扫过一直沉默不语、气定神闲的王铁,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忌惮、惊疑,还有一丝隐藏的怨毒,“我看工地的各项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局里还有急事,就不打扰各位正常施工了,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说完,他像躲避瘟疫一样,猛地转过身,对着还傻愣在原地的老王低声怒吼,声音压抑却充满了戾气:“老王!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走了!”
老王被这一声吼惊得一个激灵,如梦初醒,也顾不上思考前因后果了,连忙点头哈腰,像个跟班一样,几乎是小跑着跟在李主任屁股后面,朝着他们的车子狼狈地奔去。那仓皇逃窜的样子,仿佛身后有看不见的猛兽在追赶。
钻进车里之前,李主任脚步顿了顿,终究是没忍住,回头阴鸷地扫了一眼王铁所在的方向,目光如同毒蛇般冰冷,额角的青筋还在微微跳动。但他终究没敢再放什么狠话,只是重重地关上车门,那巨大的声响似乎在发泄着他无能的愤怒。
刚才还不可一世,开过来时尘土飞扬的一行人,就这样在一片诡异的寂静和众人或嘲讽或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驱车疾驰而去,卷起的尘土,似乎都带着一股子狼狈和仓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