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了阳泽府衙的重重飞檐。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将一道盘膝而坐的纤细身影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影影绰绰,宛若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幽冷的甜腻,却掩不住角落里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以及一丝丝从地底深处渗透上来的、混合着腐朽草木的异样气息。
吴仁安缓缓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属于豆蔻少女的清澈眼眸,此刻却深邃得如同积年的寒潭,倒映着烛火跳跃的微光。
她,或者说,暂时栖居于这具躯壳之内的吴仁安,正在静心体悟这新得的完美根基。
练肉境巅峰,气血充盈,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筋络,都仿佛经过天地精雕细琢,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无限的潜力。
这与她记忆中那具依靠《血煞噬魂功》强行催谷、早已驳杂不堪的原躯体,有着天壤之别。
“完美……”她低声自语,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尚未完全磨合的金属质感,如同玉珠滚落铁盘,“然,此等根基,若止步于此,与朽木何异?”
她的心神沉入识海,再次审视那门从陈景和处得来的阴毒秘法——《子母同炉诀》。
夺取他人完美根基,融入己身……此法之诱惑,足以令任何渴望力量的修士疯狂。
然而,其风险亦如影随形,令人不寒而栗。
融合失败,便是神魂俱灭,万劫不复。纵然功成,亦非坦途。
陈景和那老鬼语焉不详,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已足够骇人。
身体畸变,多眼多臂,恐只是最轻微的代价。
更甚者,性别逆转,阴阳倒错,如他那师尊一般,落得个不男不女的下场。
而最令人忌惮的,还是那“疯魔”二字。
多次夺舍,残存意志纠缠,心魔丛生,最终彻底迷失自我,化为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风险……”吴仁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底却无半分动摇,“与永生伟力相比,些许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她绝不愿变成陈景和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那是对“人”之一字的亵渎。
但若只是身体形态的些微变化,甚至性别的模糊……只要能换来踏入开窍之境,乃至更高层次的门票,她,在所不惜!
至于疯魔?
“呵呵……”一声轻笑自少女樱唇溢出。
“吾辈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魔共舞。心若不坚,纵康庄大道,亦是歧途。吾心如铁,何惧疯魔?”
完美根基的诱惑,早已压倒了一切顾虑。
她已孤注一掷,将自身化为骨核,夺舍重生,便是为了这最后一步——子母同炉,合二为一!
就在此时,一股微弱的、带着窥探意味的气息,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密室外围。
吴仁安(少女身)眼眸微阖,心念微动。通过那枚植入脊椎、已初步与新躯经络相连的“骨核”,她清晰地“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府衙深处,另一间作为幌子的书房内。
那具被她舍弃、如今仅凭骨核联系操控的原躯体,正端坐于书案之后。
然而,其周身散发出的气海境威压,却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令人生畏。
一名身着绸缎服饰,面容普通的无生教教众,正躬身立于书房门外,神态恭敬,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与探究。
“香主大人闭关已有些时日,小的奉大香主之命,特来探问,香主大人修行可还顺遂?若有任何所需,大香主定会鼎力相助。”
那教众的声音谦卑而温顺。
书房内,“吴仁安”(傀儡身)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木门,落在那杂役身上。
“大香主,有心了。”傀儡发出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本座潜心悟道,一切安好,无需外物叨扰。尔且退下,转告大香主,待本座功成出关,自会向他道谢。”
那杂役闻言,脸上笑容更甚,腰弯得更低。
“是,是。小的明白。只是……大香主还吩咐,近来城中似有宵小潜入,恐对香主大人清修不利,若香主大人方便,可否让小的……”
他的话尚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一双指尖发紫的手,如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钻出,瞬间缠绕住他的脖颈。
杂役脸上的笑容凝固,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的脖子,却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血散手》!
无声无息间,那杂役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在地。
片刻之后,只留下一具干瘪的、如烂泥般的尸体。
书房内,“吴仁安”(傀儡身)依旧端坐,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多事。”冰冷的声音在空寂的书房中低语。
角落阴影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正是王青山。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熟练地将尸体拖入阴影,消失不见。
处理这等“杂事”,他早已驾轻就熟。
——
地火密室。
时间,已至深夜。
月隐星沉,乌云密布,天地间一片漆黑,唯有密室中央那座新掘的深坑,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坑底,并非泥土,而是翻腾的、粘稠如浆的暗红色液体。
这便是“化神熔血池”。池壁以特殊的金属浇筑,刻满了扭曲蠕动的符文,隐隐与地底深处涌动的地煞之气相呼应。
池中液体散发着浓郁的、混合着血腥、药香与硫磺的刺鼻气味,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气泡,破裂时发出“咕嘟”的声响,释放出袅袅的、带着异彩的烟雾。
王青山搜集来的那些珍稀药材,此刻已尽数投入池中,化为这诡异药液的一部分。
千年血珊瑚之心、九幽阴煞草、离魂花露、旱魃心头血……甚至还有陈景和后来“慷慨”送来的一截散发着阴冷木气的“木诡之髓”。
无数天材地宝,无数生灵精粹,此刻都汇聚于这一池血水之中,等待着它们最终的“宿主”。
少女身赤身裸体,站在池边。
烛火映照下,她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泛着象牙般的光泽,身姿窈窕,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然而,她那双冰冷的眼眸,却如同两颗嵌入美玉的寒星,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
在她身旁,那具同样赤裸的原躯体静静矗立,肌肉虬结,线条刚硬,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却死气沉沉,宛如一尊精美的石雕。
新身为“子”,旧体为“母”。
完美根基为“药”,气海修为为“炉”。
今日,此时,此地,她将行那逆天夺命之举——子母同炉,夺胎换骨!
没有丝毫犹豫,吴仁安控制着两具身体,同时迈步,缓缓走入那翻腾着诡异光芒的“化神熔血池”。
嗤……
滚烫而粘稠的药液瞬间淹没了她们的脚踝、小腿、腰腹……直至没顶。
那感觉,并非单纯的灼热,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溶解一切的腐蚀感,仿佛亿万只蚂蚁在啃噬着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
池水翻腾得更加剧烈,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沸腾的岩浆,围绕着两具身体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池壁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发出幽幽的光芒。
当两具身体终于触碰到一起时,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吴仁安的意识。
仿佛灵魂和肉体被同时投入熔炉之中,被无情的碾碎、搅拌。
骨骼在咔嚓作响,血肉在吱吱融化,经脉如同被撕裂的蛛网,寸寸断裂。
新旧身体的骨骼、血肉、经脉,在药力的作用下,开始溶解、碰撞、试图重组。
原身体积攒的庞大驳杂力量,如同汹涌的洪水,疯狂冲向新身体的纯净完美根基。
而新身体则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股力量,试图将之消化,烙印上属于自己的“完美”属性。
“还我命来!”
“吴仁安!你不得好死!”
“杀!杀!杀!”
无数张扭曲、怨毒的面孔,如同潮水般涌入吴仁安的脑海。
那是被她杀死之人的怨念,是《血煞噬魂功》吞噬生灵精气时残留的。
此刻在“化神熔血池”的刺激下,与原身体那驳杂力量中潜藏的、属于被吞噬者的残存意志碎片混合、发酵,化作了前所未有、狰狞恐怖的心魔幻象!
金戈铁马,尸山血海;阴森诡谲的木殿,陈景和那非人的面容;被她掏心生啖的探子,临死前那绝望的诅咒;甚至还有那十名被她虐杀、充当“灵田”的少年,稚嫩脸庞上凝固的恐惧……
他们的面孔,扭曲狰狞,带着无尽的怨恨与诅咒,如同厉鬼索命,疯狂冲击着他的神智。
原身体驳杂力量中,也残留着无数意志碎片,那些记忆、情感、执念,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啃噬着他的灵魂。
心魔幻象与意志碎片交织在一起,化作更加恐怖的景象,如同炼狱降临,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让他彻底疯魔。
熔池之中,那两具原本泾渭分明的身体,此刻已彻底失去了人形,完全溶解、混合,化为了一滩巨大无比、蠕动不休的血肉!
这团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状纹路,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正在搏动的心脏。
每一次搏动,都吸收着池中磅礴的药力,也释放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在药力的作用下,这团血肉开始缓缓凝聚、塑形。
它仿佛拥有自己的意志,按照吴仁安原身体的模板,并结合新身体的完美根基,重新构建着血肉骨骼,经脉脏腑。
就在身体即将凝聚成形,轮廓初现之际,吴仁安的意识,却突然失控了。
仿佛一根绷紧的弦,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裂成无数碎片,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
与此同时,熔池中的药液,如同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突然变得狂暴起来。
它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那团蠕动的血肉之中。
血肉的蠕动变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它的形状开始变得不稳定,原本人形的轮廓,开始扭曲变形,隐隐有向着某种非人形态畸变的趋势。
吴仁安的意识,彻底沉沦于无边的黑暗之中。
那一方“化神熔血池”早已不复初时的平静。
池水,与其说是水,不如称之为一锅沸腾的血肉浓汤。
粘稠、猩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焦糊人肉气味。
像极了九幽深处熬炼魂魄的魔炉。
池中,两具躯体早已溶解,骨骼与血肉在一种超越常理的力量下被强行拆解、揉碎、融合。
原属于吴仁安气海境的雄浑血煞真气,与那具少女之身蕴藏的完美根基潜能,如同两条狂暴的巨蟒,互相撕咬、吞噬。
搅得整个血池浊浪翻滚,气泡咕嘟作响。
每一次破裂都带出丝丝缕缕的黑红煞气,缠绕升腾,又被池水的诡异吸力扯回。
吴仁安的本我意识,在这场毁灭与重塑的风暴中,早已支离破碎。
然而,意识的溃散并未带来终结。
在那片意识的废墟之上,潜藏于吴仁安灵魂最深处的、被无数次杀戮与掠夺滋养壮大的“恶念”,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悄然苏醒。
这股恶念,并非寻常思绪,而是最纯粹的、凝练的恶意、贪婪、残暴与毁灭欲。
它没有形态,却有着吞噬一切的本能。
往昔修炼《血煞噬魂功》时强行压制、炼化的无数怨魂残念,此刻化作狰狞的心魔,在意识的混沌中嘶嚎、冲撞,试图反噬。
但这些心魔,在这股初生的、更为纯粹的“恶念”面前,竟显得如此孱弱。
“桀桀桀……”
无声的、源自灵魂层面的狞笑在混沌中回荡。
那股“恶念”化作一道无形的漩涡,猛地张开,将一个试图侵蚀的、由被虐杀少年怨念凝聚的心魔一口吞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搏斗,只有冰冷的、高效的掠食。
心魔的能量,那些怨恨、恐惧、痛苦,反而成了“恶念”的养料。
它贪婪地在意识废墟中游弋,所过之处,一个个或扭曲、或哀嚎的心魔虚影被无情吞噬、消化。
每一次吞噬,那股冰冷的恶意就壮大一分。
它继承了吴仁安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功法感悟,所有的野心与算计。
但它没有吴仁安那残存的、偶尔会因月如母子而泛起的一丝人性涟漪,更没有对根基不稳的焦虑。
它就是吴仁安所有负面情绪与欲望的集合体,一个纯粹为了力量、为了掌控、为了毁灭而存在的“恶鬼”!
随着最后一个心魔被吞噬殆尽,“恶念”终于完成了它的蜕变。
混沌之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开始凝聚。
那轮廓,隐约是吴仁安原本的男性身形,却更加高大、扭曲,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与此同时,血池中的融合也受到了这股新主宰意志的影响。
原本还在混乱碰撞的血肉精华,开始按照一种更为霸道、更为邪异的方式重组。
骨骼在噼啪声中疯狂增生、塑形,呈现出一种非人的狰狞。
肌肉纤维如蟒蛇般虬结、缠绕,蕴含着恐怖的爆发力。
渐渐地,池中翻腾的血肉凝聚成一具全新的躯体。
这躯体,赫然是男性!
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仿佛渗透着无尽血煞。
最为骇人的是头顶,两根粗壮、弯曲的墨色骨角破开头皮,峥嵘而出,角尖闪烁着幽冷的寒芒,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修罗!
“嗬……”
一声非人的、充满暴戾气息的低吼从新生的喉咙中发出。
那双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瞳孔竟是深邃的血红,其中燃烧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恶意与疯狂。
这“恶鬼”吴仁安,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的力量——那是完美根基与磅礴修为初步融合的产物,远超从前任何一个时刻。
他继承了吴仁安的记忆,自然也知晓这《子母同炉诀》的凶险,知晓身体可能出现的畸变。
但这“恶鬼”非但不惧,反而对此刻这副充满力量的、非人的形态感到无比满意!
它,或者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暗红纹路、利爪狰狞的手掌,感受着其中蕴藏的、足以撕裂金铁的力量,发出一阵低沉而满足的桀桀怪笑。
然而,就在这“恶鬼”意识彻底掌控身体,即将享受这新生力量之时,天际,一丝微弱的晨曦正悄然穿透地层缝隙,映照在密室的石壁上。
仿佛受到了某种触动,那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血色瞳孔骤然收缩。
新生的“恶鬼”意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或许是这具身体尚未完全稳固,或许是某种来自天地的压制,又或许,是那被吞噬殆尽的原初意识,仍有一丝不灭的执念在蠢蠢欲动。
“哼……”
一声冷哼,“恶鬼”眼中的疯狂与暴戾迅速褪去,如同潮水般退回意识深处。
它并未消散,只是暂时蛰伏,将身体的控制权让渡了出去。
几乎在“恶鬼”意识退去的瞬间,一股微弱但坚韧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般,在黑暗中重新燃起。
那是吴仁安原本的意识,在经历了破碎、被旁观、被“恶鬼”吞噬心魔后,奇迹般地开始重新凝聚。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沙僧将摔碎的琉璃盏一片片拼凑。
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融合过程中的剧痛残留、以及“恶鬼”诞生时的恐怖景象,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残破的意识核心。
“我……是谁?”
一个微弱的念头在混沌中浮现,带着极致的茫然与虚弱。
地火密室中,血池内那具新生的、布满暗红纹路、头生双角的男性躯体,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眼皮沉重如山,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密室顶端岩石的粗糙纹理,以及从缝隙中透入的、一丝微弱却刺目的光亮。那是……晨曦?
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咯吱作响地开始转动。
痛楚。
并非先前那种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而是一种深层次的、遍及全身每一寸骨骼、每一束肌肉的酸胀与撕裂感,仿佛身体被彻底打碎重塑后的余韵。
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如同蛰伏的火山,在体内奔腾咆哮。
气海浩瀚无边,远胜从前,其中流淌的不再是单纯的血煞真气,而是一种更为凝练、更为霸道、带着毁灭与生机诡异交织气息的能量。
根基!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具身体的根基,从皮膜、血肉、筋骨到内腑,都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完美境地,坚韧、纯粹,充满了无限的潜力。
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无瑕道基!
《子母同炉诀》……成功了!
狂喜瞬间冲散了残余的茫然与痛苦。
他成功了!
以近乎自毁的方式,将旧体的修为与新体的完美根基熔于一炉,铸就了这副全新的、强大的躯壳!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五指修长有力,指甲尖锐,泛着淡淡的乌光。
他缓缓抬起手臂,肌肉贲张,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中奔流的强劲脉动,如同大江奔涌。
然而,当他的手无意识地拂过额头时,触及到的,却是两根坚硬、粗糙、带着冰冷触感的物体。
角?
吴仁安的动作僵住了。
他猛地低头,看向血池浑浊的水面倒影。
水面倒映出的,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依稀是他原本的轮廓,却更加棱角分明,带着一种邪异的俊美。
皮肤是暗沉的血红色,双眸深邃,瞳孔中心隐隐有一抹猩红在流转。
而最醒目的,是额头上那两根峥嵘的、向上弯曲的墨色骨角,如同恶鬼的冠冕,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身体……畸变了。
《子母同炉诀》的副作用,终究还是显现了。
而且,似乎比陈景和描述的更为……彻底。
他不仅获得了力量和根基,似乎还朝着某种非人的形态转化。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腐烂草木般的诡异甜香——那是熔血池与诸多邪异药材残留的气息。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的惊愕与些许抗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
畸变又如何?非人又如何?
与陈景和那般人不人、鬼不鬼、与诡异共生的怪物相比,这副形态,至少还保留着“人”的主体,拥有着纯粹属于自己的力量!
只要能踏上更高的武道巅峰,这点代价,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能感觉到,潜藏在意识深处的那股“恶念”并未消失,如同影子般蛰伏着。
那才是真正的隐患,一个随时可能反噬自身的黑暗倒影。
但这“恶鬼”,似乎也与这副新躯体更为契合……
“力量……”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磁性,“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缓缓从粘稠的血池中站起。赤裸的躯体修长而匀称,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暗红色的皮肤在微光下流淌着异样的光泽。
头顶的双角,非但没有减损他的气势,反而增添了一种邪异的威严。
第一缕真正的阳光,穿透地缝,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破了密室的昏暗,恰好落在他新生的躯体上。
吴仁安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度。那温暖中,似乎也带着一丝对阴邪之物的天然排斥。
他伸出手,接住那缕晨光。光芒映照在他布满暗纹的手掌上,却没有带来丝毫灼烧感。
功成了。
代价惨重,过程凶险,甚至诞生了无法掌控的“恶鬼”。
但,他终究是成功了。
拥有了完美根基,拥有了远超从前的力量,通往“开窍境”的道路,已然在脚下铺开。
阳泽城,朝廷,二师兄,还有那神秘的强僧……
他一步踏出,离开了那污秽的血池,赤足踩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周身血煞之气自然流转,将体表的污浊之物尽数蒸发。
迎着那破晓的微光,宛如从九幽地狱归来的真魔主,降临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