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看着院子里那台崭新的黑白电视机,还有围着它眼睛放光的村民们,只觉得头都大了。
这玩意儿,她上辈子看多了,真不稀罕。
可在这七十年代的玉牛村,不,整个红旗公社,它就是顶顶稀罕的金贵物件儿!
哪怕是金戒指都比不上。
看把孩子们稀罕的,小脸蛋都快贴到屏幕上去了,仿佛里面随时能蹦出个活神仙。
“妈,你看你看!里面有人影,真的会动!”小霞激动地直蹦跶。
“跟放画片一样!”秋实也兴奋地瞪圆了眼睛。
冬生虽然没那么咋呼,但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嘴紧抿着。
连小雪都伸出手指头,被陈小霞拉着,凑过去好奇地戳了戳平滑的屏幕,又赶紧缩回来。
“我的天老爷,真是电视机!”
“活久见呐!这得多少票、多少钱才能弄到啊?”
“聂同志对苏医生可真是上心啊!自行车,电视机,这彩礼一份比一份重!这哪是娶媳妇,这是要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啊!”
“苏医生以后可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院里院外,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几乎要把电视机和苏晚晚一起烧穿。
苏晚晚叹了口气,算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东西都送来了,藏着掖着反而更招人惦记。
她把院门敞开,将电视机搬到院子中央,请那位送电视机来的同志调试好天线,调到中央一台。
“大家想看的就都进来吧,别挤在门口。”
这一下,苏家小院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男女老少都搬着小板凳,或者干脆席地而坐,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小小的、闪烁着黑白画面的屏幕。
哪怕只是在播放新闻联播,也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苏医生的名声,因为这台电视机,更是响亮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这种被过度关注的感觉,让苏晚晚有些不适。
喧嚣了两天后,苏晚晚觉得必须和聂云飞谈谈了。
拿起听筒,摇了手柄,接通省城xxx派出所。
“喂?同志你好,我找聂副所长。”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是我。”
听起来中气足了不少。
“你的伤好点没?”苏晚晚先问正事。
“嗯,恢复得不错,过几天能随便活动了。”聂云飞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低沉悦耳,“劳苏医生挂心了。”
苏晚晚撇撇嘴,“谁挂心你了……那个电视机,你……”
“喜欢吗?”
聂云飞截住她的话头,语气很是期待。
苏晚晚沉默了一下,听筒里只剩下轻微的电流声。
她揉了揉额角,无奈道:“东西是好东西,孩子们喜欢得不行。但是聂云飞,这太惹眼了!现在全村、不,全公社都知道你送了我一台电视机当彩礼,我走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看,简直快成……被人围观的猴了!”
村民们看她的眼神从羡慕嫉妒转而敬畏,让她浑身不自在。
聂云飞在那头低笑了几声。
“那你就带着孩子们来省城吧,工作、住处,孩子上学,都不是问题。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就去安排,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苏晚晚的心跳蓦然加速。
去省城,她当然想,但不是现在。
“现在不行。”她拒绝得很干脆,“聂云飞,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聂云飞的声音沉了下来:“怎么呢?”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我的工作刚稳定,孩子们又是从小在这儿长大的。而且……我的户口,成分问题……这些都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解决的。我知道你有能力,但势必会付出不小的代价,还不知道会欠下多少人的人情。”
她苏晚晚不是菟丝花,不能完全依附别人。
她才刚刚在卫生院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事业基础,怎么能说走就走?
更何况,原主家里的成分问题像座大山压着,劳动改造的亲人是她身上洗不掉的烙印。
聂云飞要把她的户口从农村迁到省城,光凭结婚不够,背后需要打通多少关节,甚至可能要帮她家里平反……
这其中的难度和风险,她不敢想,也不想让他一个人去承担。
她需要时间,需要自己变得更强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四个孩子,完全仰仗他的庇护和保护。
她希望能以更平等的姿态站在他身边。
聂云飞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他知道苏婉好强,但没想到她这么好强。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委屈:“那怎么办?难道我们结了婚还要两地分居?苏婉,你也……可怜可怜我。”
苏晚晚的心猝然一软,差点就要松口。
赶紧拧起眉头,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哎呀,差点被你带坑里去!谁答应要嫁给你了?彩礼归彩礼,那也是你自愿送的!没领结婚证之前,我都不算是你的人,少跟我这儿耍赖!”
利索地挂断电话,苏晚晚慢慢往家走。
春旱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田埂上的土都干得裂开了口子。
可不远处,公社那片实验田里的旱稻,却是一片令人心惊的绿意盎然,长得郁郁葱葱。
刘主任已经把旱稻试种成功的消息报上去了,公社已经决定,要全面推广这种抗旱高产的新稻种。
田埂边,几个老农蹲在那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看着那片绿油油的稻田,脸上是久违的笑容。
“有了这旱稻,以后就不怕老天爷不赏饭吃了!”
“是啊,收成上去了,家家户户能吃饱肚子了,日子就有盼头了!”
听着乡亲们压不住的议论和笑声,苏晚晚的心里也莫名地踏实了许多。
她需要在这里扎下根,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自己的未来。
去省城是目标,但不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如果聂云飞真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定会懂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