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弃娘看见里正就觉得没好事。
她心里也是提心吊胆。
这日子过得,好像她每次赚点银子,还没捂热,就会有花钱的地方,然后毫不留恋地流走。
可是这次,二丫只是有了一份活,距离拿到钱还有差距呢,怎么这就开始要花钱了?
虽然她这般担心,但是嘴上却道:“才交了几日,就算开始收今年的,肯定也能缓缓。”
一个人五百个钱,会喘气的就算,一家五口,二两半银子。
要是现在就要,那她买猪计划,又受到了影响。
陆弃娘心想,早知道,今日咬咬牙把猪买了,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快往外花钱了。
心里乱七八糟,她脸上却扬起笑容,“您找我啊,早说一声,我也不知道您要来,出去逛了逛才回来,让您久等了。”
里正这个人,虽然算不上坏,但是每次见了人,都得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保持他和这些底层的距离。
背后常常有人笑他,当个里正,比七品官的架子还大。
陆弃娘对此倒还好。
比起装逼,她更介意的人是人品不好。
这个里正,还可以,有点人味儿。
没想到的是,里正今日竟然一反常态,见到陆弃娘,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弃娘,弃娘,大喜啊!”
陆弃娘一脸莫名其妙,眨了眨眼睛,“您家里有什么喜事了?恭喜恭喜!”
这是让她随份子?
“说你大喜呢!”里正忙道,“弃娘,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不过啊——”
他环顾四周,对陆弃娘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地道:“这事咱们进去再说,先不能声张。”
陆弃娘一边开锁一边笑道:“什么事情啊!您这样,我看着心里怪害怕的。”
萧晏发现,里正在偷看自己,眼神有些——
嫌弃。
这是什么意思?
萧晏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二丫这个最爱管闲事的也忍不住插嘴:“是不是咱们要分钱了?我之前怎么听说,我们这块地,朝廷要征收……”
“做你的春秋大梦,这事都说了几百年了。”陆弃娘笑骂道。
平头百姓,日子过的艰难的时候,总要有些天上掉馅饼的盼头。
里正进屋之后,要和陆弃娘单独说话。
“行,您说怎么就怎么,但是用弄得这么神秘吗?”陆弃娘有些哭笑不得,“萧晏,要不你先去厨房待会儿?”
家里也实在没有其他地方了。
萧晏道:“你去说话,我正好把院子扫一下。大丫,带着两个妹妹回房间去。”
“好。”
等他们都进去,萧晏手里拿着扫帚,不动声色地来到了窗下。
早上出门之前,他把窗户开了条缝隙透气。
这会儿通过这条缝,加上他远超常人的耳力,正好可以听到屋里的对话。
“弃娘,张鹤遥没死!”
陆弃娘正要生炉子烧水,闻言手里的火折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里正,您说什么?”她满脸呆滞,随后激动起来,“我没听见,您再说一遍——”
“哎哎哎,疼,弃娘,你松开我。”里正被她抓住了胳膊,疼得老脸变形。
陆弃娘连忙松开他,眼神里有不敢置信和哀求,“您快说,您快别卖关子了。”
“张鹤遥没死,你哥还活着!”里正道。
萧晏瞳孔一缩。
陆弃娘心心念念的人,竟然还活着?
而陆弃娘已经落泪,“您别跟我开玩笑,您别骗我,里正,这事不能开玩笑的。”
“不仅没死,还做了大官!”里正神情激动,“而且他清明就要回来给爹娘扫墓了!张鹤遥遥衣锦还乡,弃娘,你是官夫人了!”
陆弃娘身形有些站不稳,踉跄一下,扶着炕沿才堪堪站稳,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不敢置信中。
“我哥没死,我哥还当官了?我成了官夫人了?”她喃喃自语,甚至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我这是怎么睡的,能做这样的美梦。”
她是曾经无数次梦见张鹤遥没死,还好好回来了。
可是做梦她都没敢想,张鹤遥还能当官,而且还是能让里正都激动的大官。
“我也是刚收到消息,让我回来准备迎接。做了什么官儿,我也说不清楚,但是上头可重视了,还让到时候要洒扫道路,肯定是很大很大的官。弃娘,你的福气来了!”
陆弃娘喃喃道:“我哥真的要回来了吗?”
“真的,千真万确啊!我还特意问了,不是重名,就是住在咱们这里,你公婆名字都能对应上的。”
“真的,真的,我哥要回来了。”陆弃娘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很少哭,她觉得哭是软弱的表现。
但是这会儿,她的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尽。
她转过头,不好意思再看里正。
里正却话锋一转道:“但是弃娘,你买这个相公……哎,你说说你这事做的,就没过脑子。你哪怕再等一个月呢!”
买来的相公?
陆弃娘觉得自己在巨大的好消息下,神情恍惚,原本就不聪明的脑子,现在转动得更慢了。
“您说萧晏啊,不是,我们俩是假的。等我哥回来,我跟我哥说,他就明白了。”
“假的?”里正不敢相信,“什么假的?”
“反正就是事出有因。”陆弃娘道,“他不是什么问题,您放心。我就想看见我哥,我哥清明才能回来吗?我算算还得多久……”
“还得将近两个月呢。”里正道,“弃娘,你冷静点,听我说,眼下最重要的是你那个相公。我原本想让你偷偷把他打发走,只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面子上过得去。”
陆弃娘为张家做的事情,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里正觉得,就算陆弃娘短暂找过别的男人,张鹤遥也该体谅。
孤儿寡母的,多不容易。
而且张鹤遥这么多年,已经做了官,身边肯定也有别的女人。
不管怎么说,原配是最重要的。
萧晏垂眸。
北风呼啸而过,模糊了小院里的景象。
那么近,又那么远。
原来,这段时间对他来说,只是海市蜃楼。
他短暂地闯入了别人的幸福生活,但是终究是个过客。
正主要回来了,他这个冒牌货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