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景程决定三日后就离开陇安继续向大谢京城去。
他原以为没看到梅开就启程,这么久依仗的借口,要自己戳穿,怪没面子的,结果出乎意料,县衙后院的梅花,一夜之间便都盛放了。
白县令一大早被管家喊起来,得了这个消息,趿着鞋拽了外衣就往梅林去。
等进了梅林,入眼就是满眼绯红,梅树枝头繁花绽放,层层叠叠,堆积出浓淡交错的绚丽色彩。
白县令从来不知道,原来梅花如此美丽,如此可爱,不知是激动,还是感慨,他甚至感觉有些鼻酸,险些都要流下泪来。
晨间清新的空气,混着梅花似有若无的清淡甜香,白县令深深吸气,又大大伸了个懒腰。
舒服!
总算可以把那个活祖宗送走了,这下他总没理由赖在陇安了吧?这下他再不用被比自己小了快两轮的江百川耳提面命了吧?
他略想想,都觉得自己着实太不容易,说他忍辱负重都不为过,现在好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在梅林里转了三圈,又折了三枝梅花回来插瓶,他才满脸喜悦地又回了房。
进门就招呼夫人,“夫人,赶快办个赏梅宴,明日就办,就当给二皇子饯行,早些送走!”
白夫人才刚净了面,正在往银盘一样的圆脸上敷粉,见他急吼吼冲进来,赶忙停了手里的事,起身迎他。
见他手里还拿了三枝梅花,也很是吃了一惊,快五十的人了,怎的又来了这小女儿的兴致。
她不敢质疑,老爷近来发脾气跟吃饭似的,早中午三顿,顿顿不落,她劝也不行,吵也不行,躲也不行,焦头烂额。
她招了丫头去插瓶,才走来劝道,“老爷您就是逼死我,明日也来不及啊,这么多事要张罗,您总得容我两日准备吧。”
“不行,我一天都受不了了。”白县令往桌边一坐,挺直了身子冲着白夫人瞪眼,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个江百川比那个二皇子有过之无不及!”
白夫人不免叹气,如果说二皇子是纯折腾人,江百川就指向更明确,他是纯折腾白县令。
这才到了不到一日,白县令已经被他喊去不下十回,回回颠颠小跑着去,又蔫蔫苦着脸回。
白夫人看着又焦急、又心疼,眼瞅着白县令脸色一次比一次黑,她自知必然会被殃及,也在心里把江百川骂了个前前后后。
“老爷,那您给我一日时间,后日可行?毕竟家里现在还有个皇子,又有个钦差,不能太简单了,有失大谢体面。”
白夫人给白县令倒了盏茶,央求道。
白县令接了茶,有点没好气地又看了眼老妻,“那就后日!”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
白夫人忙不迭地准备起来,招呼婆子丫鬟,下帖子的下帖子,买酒菜的买酒菜,扫院子的扫院子,一时间热闹得仿佛要过年一般。
等她把事情都安排下去,还进屋点了三支香,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
谢天谢地。
这头,白县令洗漱完,用过早饭,来找陆瑾。
他想着今日梅林开花,明日准备准备,后日宴后,就送二皇子走,他得跟陆瑾商量商量,如何委婉地提醒提醒二皇子,讨他一句准话。
可到了陆瑾的卧房,却没见到人,一问才知道,陆瑾一大早就被江百川叫走了。
他好生奇怪,江百川找陆瑾做什么?
陆瑾刚来几日,对陇安的大小事务都知之甚少,如果是问公事,自然是应该找他,那如果不是问公事,又是问什么,难不成一大早就叫着陆瑾去叙旧?
一时间,他竟然觉得,还不如被一起叫去,挨骂也比现在悬着一颗心,不知道问题何在的强。
而陆瑾,在被江百川的长随通知去书房叙旧时,已经猜出了些眉目。
这个江大人,指定憋了一晚上坏水,这会儿要往出倒了。
“江大人。”进了书房,陆瑾拱手一揖。
“陆大人不必客气,你我也是老熟人了。”江百川笑得一脸亲热。
“不敢,下官但听大人吩咐。”陆瑾低头。
他才懒得跟江百川寒暄,一来,他实在欣赏不起来这样的青年才俊,二来,他被贬官到此,江百川袖手旁观,作为他同个衙门里的上级,丝毫也未见他有护佑之心。
熟吗?不熟才对。
江百川见他生分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热情地走近,立在陆瑾面前,“几月不见,大人就跟我如此见外?”
陆瑾淡笑不语,又略略揖了揖。
江百川轻笑,他探了身子,在陆瑾耳侧道:“太子跟綦侯已经回宫了。”
陆瑾早已猜到,“平安就好,此乃佛祖庇佑,是我大谢福泽深厚。”他抬头,望着江百川笑着回道。
他没必要回避,更没必要隐瞒,他陆家救了太子和綦侯,这是事实。
江百川倒是意外,他没想到陆瑾竟是这般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可听说陆家闺女指着綦侯骂他始乱终弃,他正想听听怎么个始乱终弃法呢。
“陆大人一向睿智,深明大义,果然是江某不及。”江百川哈哈一笑。
“大人过誉。”陆瑾淡笑。
他可以站在朝臣的角度,冷静客观地理解綦侯的取舍,但作为父亲,他的楠儿是真的被綦侯伤到,可他却不能给闺女讨个说法,甚至不能出口恶气,他实则并无法全然释怀。
但这些,他不会让江百川看出分毫。
“江某好心提醒一句,此次牵扯众多,大人定要管束好家中众人,以免祸从口出。”
江百川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不论他话里的内容是什么,也不管他说话的口气是什么,他都能笑得一脸真诚。
陆瑾同样回了他个真诚的微笑,“大人放心。”
江百川点头,待陆瑾退下,他才又拿起早上新收到的奏报:綦锋亲自带人,密集搜查了太子坠崖的围场,又命五军都督调档近一月超过三人以上结伴出城者的记录,似是在重新探查太子遭人暗算的证据。
“老匹夫,又玩这一套。”他轻笑。
綦锋做出这样一番举动,除了震慑敌人,就是在搅浑水,他做得越是简单直接、大张旗鼓,萧家越觉得他武夫无谋,他就有更多的时间布局谋划。
他这套障眼法的把戏,江百川打小可领教过多少遍了。
……
这边厢,白县令刚命人倒了茶,陆瑾就回来了,他有些意外。
这么快?!陆瑾只怕跟他一样,也入不了这江百川的法眼,同是天涯苦命人啊。
尽管如此,白县令还是小心地向陆瑾打听了下他们方才的谈话,确认与公务和自己无关,才算放了心。
“陆大人,后院的梅开了!”白县令话锋一转,拐到了正题,“你赶快想想,如何能尽快让那个二皇子离开,早日离开,我们早日解脱。”
陆瑾不觉得二皇子有什么,他是觉得江百川碍眼,倒是早些送走的好。
于是,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往慕容景程的书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