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们主仆四人进了店来,慕容景程歪了歪头,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他心里稍有些不自然。
毕竟,上次见到陆盛楠,他还是一身牧民打扮,灰头土脸,旧衣旧袍,现在如此光鲜,好像确实有点……突兀?
但是,他可不是会不好意思的人,该意外、该惊奇的也不该是他。
于是,他反而坐直了身子,微笑着看向陆盛楠,就等她认出自己,再露出一脸意外、惊讶和刮目相看。
可是,令他失望的是,陆盛楠的确向他这里瞟了一眼,可也就仅仅一眼,她就扭头招呼伙计另外寻桌子去了。
慕容景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们主仆四人说说笑笑地隔着他两张桌子坐下点菜、吃饭、再没人向他这里看来一眼。
“哼”他一边啃着根羊蝎子,一边冷哼,又想到陆盛楠临走狠狠踩他的那脚。
死丫头,真是不吃亏。
想到此,他倒是又生出想捉弄她一下的恶趣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拎起桌上的酒,三两步就到了陆盛楠的桌边。
陆盛楠也在低头啃羊蝎子,余光瞥见一个光鲜的“大烧包”立在自己面前。
她懒得理,嘴上手上都是油,抬头什么的,就很不雅观好吗?
李氏也装作没看到,她也两手油。
只听夏竹先开了口,“请问您有什么事?”
“见到个老朋友,过来请她喝杯酒。”清亮略带磁性的男声。
陆盛楠听得,不由就顿了顿,这个声音莫名有点熟悉。
她没敢直接抬头,先放了手里的肉,取了帕子吸了嘴边的油,才寻着声音去看。
呵,这玉带金冠的,简直要晃瞎她的眼。
等陆盛楠看清了面前人的脸,她的眼睛都要不会眨了,这,这,这,这厮是,是那个冒失鬼?!
她错愕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慕容景程心里倒是很受用,他就是在等着看她脸上的惊讶和震撼,不错,程度勉强及格。
心里一舒坦,他咧嘴一笑,把酒壶往陆盛楠脸前举了举。
陆盛楠皱眉,她脑子转得飞快,这人该不是做了什么坑蒙拐骗之事?要不然短短几日,也不能这么快改头换面!
李氏使劲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这男子的行为,着实冒犯,要是在京城,她的巴掌早就拍在桌上了。
可现下她们才刚到陇安,人生地不熟,她也不想给成日操劳的丈夫添麻烦。
而且这人又说是来找朋友,而他指的朋友,明显就是自己的女儿,这就让她很难办。
她桌子底下狠狠踢了脚仍旧仰着脖子一脸震惊的陆盛楠,面上却平和带笑地问,“你们认识?”
陆盛楠终于回了神,她坐直了身子,冲李氏指指慕容景程,“他,他好像是穆依娜的小叔。”
是的,她只敢说好像。
李氏咬牙,这扯谎也不看对象,穆依娜只是个小马师,怎么可能有这样看着就腰缠万贯的小叔?
可女儿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拆她的台,只能顺着她的话,又看向慕容景程,“您是穆依娜的小叔?”
慕容景程此时却作出一脸莫名其妙,“穆依娜?穆依娜是谁?”
陆盛楠的脑子瞬间被他气得“嗡嗡”直响。
如果是她认错了人,那这厮举个酒壶,自称过来见朋友,又是见谁,见鬼吗?
她现在可以确信,眼前这人就是那只冒失鬼,而且他现在过来,明摆着就是来戏弄她的。
李氏挑眉,心头的小火苗也窜起老高,死丫头在她眼皮子底下都能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她恨不能现在就揪着闺女回家关起来,至少关到她生完老二!
可眼下,面前这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明显也不是个善茬,她也没晕头到要帮着个不认识的外男一起为难自己女儿。
她沉气,回看向陆盛楠,却见女儿一脸愤然,她立刻觉出眼前的男人来者不善。
好大的胆子,当着她这个当娘的,就敢来为难她的女儿。
她悠悠然,站起身,歉意地看向慕容景程,“公子见谅,我女儿应该认错了人,穆依娜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可怜,如果还有个靠谱的亲眷在世,又怎能沦落到要被人收养?别说像公子这样气度雍容的贵公子,就是普通贩夫走卒,也不能狼心狗肺地丢着自己的亲侄女在外受苦不管。”
慕容景程蹙眉,这软刀子也是挺扎心啊,没想到姑娘横冲直撞,娘倒是玩得一手棉里藏刀的好手段。
想激怒他?
可他慕容景程是谁,他的心性和脸皮,说是千锤百炼也不为过,怎可能轻易被激怒,太小瞧他了,他低头露出个魅惑的浅笑。
是的,就是得用魅惑形容,换了行头的慕容景程,头发被利落束起,眉目被衬得更加深邃俊俏,他上扬的眉梢眼角,总是透着似有若无的狡黠和邪气。
陆盛楠懒得理他那一脸地痞相,她得先声援她娘。
于是,她也一脸恍然,说道,“娘说得有理,女儿近来针线做得多,眼神确实不太好。”说着,还装模作样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
“那再要个凉拌羊肝吧,吃那个明目。”夏竹插嘴道,她最会察言观色,打岔更是一把好手。
“也行,再打包个鸭汤,老爷下了衙,正好暖暖身。”李氏接了夏竹的话,说完直接招手喊小伙计来加菜,还细细交代打包鸭汤要用瓦罐,罐口要密封……
慕容景程就这么被明晃晃地无视了,他站在那里,有一瞬的莫名其妙,这都哪跟哪啊?
末了,李氏才像突然想起他一样,打起哈哈,“哦,差点忘了,公子一定也认错了人。”
语气很是轻松,目光却尽是严肃和警告,她直视着慕容景程。
“哦?”慕容景程一笑,“那既然认错了,就不打扰了,陆姑娘慢用。”
他故意加重了“陆姑娘”三个字,话罢,就潇洒转身,自顾自走了。
陆盛楠气得牙痒痒,她狠狠拧了两把手里的帕子,低低骂了声“混蛋!”
李氏见慕容景程回了位置,才款款坐下,她抬手捏了捏陆盛楠的手,“回去再说,先吃饭。”
可原本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羊肉,这会子透着冷意、味同嚼蜡,她在心里暗气,运气是有多不好,才能一而再地遇到这个无赖。
草草吃了饭,陆盛楠喊了伙计结账,结果小伙计堆着一脸笑,指指慕容景程的方向,“那边桌的公子已经结过账了。”
李氏听了冷笑,嘲讽出声:“毛病。”
陆盛楠却二话不说,径直走近慕容景程身侧,拍了二两银子在桌上,“穆公子,后会无期。”
说完转身就走。
这男人就像瘟神一般,留在身边越久,被影响的程度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