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也是个爽快性子。”陈锋笑着说。
陆盛楠突然被点到,有点意外地抬头,正好对上陈锋一双带笑的眼,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他的眼睛很大,笑起来,是陆盛楠从没见过的俊朗,不觉就被晃了神。
长得真好看。
她在心里想,愣了愣神,又眨了眨眼。
陈锋被她呆萌的样子逗乐了,有点憋笑。
李氏看不下去,桌子下面抬腿去踢陆盛楠,面上却笑着问陈锋,“何以见得她爽快?”
“酒量好的人,性子一般都爽快!”
陈锋笑着答道,还看了眼陆盛楠正握在手里的杯子。
“这应该是第九杯了。”
听到陈锋这样讲,陆盛楠也是手下一紧,这不知不觉,她已经喝了这么多了。
“哦,原来贪杯的是陆姐姐。”
陈安一边吃着碗里的菜,说得漫不经心,却满是明晃晃的嘲讽。
陆盛楠忙坐直身子,放了手里的杯子,抬眼就看到陈锋正对着她笑得一脸狡黠,露出一口白牙。
这兄弟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胸口莫名窜起一股不甘,她暗自咬牙,干脆一低头,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想了想,干脆又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行云流水地举杯喝了。
凑他个整数!
没错,她就是很豪爽,可满意?!
李氏没忍住,桌子下面狠狠踩了陆盛楠一脚。
……
第二日,辰时不到,陆家上下就已经出发了。
陆瑾心疼妻女,还是决定全家坐马车,这官已经做得要算不算了,晚就晚吧,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四辆坐人的马车,一大三小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四辆拉着箱笼的驴车。
一起出发的除了陆家三个主人,陈家两个兄弟,还有翠枝、紫菱两个大丫头、夏竹、秋兰两个伺候过陈锋的小丫头,长青、无为两个陆瑾身边的小厮,外加廖管家,一行十二人。
也算是个不小的队伍了。
最大的马车里,坐着陆盛楠、翠枝还有夏竹和秋兰,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垫,熏着淡淡的香,矮几上有茶盘还有一些小点心。
“我们夫人,最是菩萨心肠了。”
翠枝叠着陆盛楠刚解下来的披风,笑着说道。
“嗯嗯嗯,夫人知道我们人多,让了最大的马车给我们,换在别家根本别想。”
夏竹也附和着,说罢还一脸讨好地看着陆盛楠,“小姐,您说是不是?”
陆盛楠捧着一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听到丫头们说了什么。
“小姐,小姐?”夏竹连着叫了两声,陆盛楠才抬头。
“我们小姐要是个男子,定能进士及第!”翠枝抿唇笑看着陆盛楠,她不是在打趣小姐,她是真的觉得自家小姐非常,非常有学问。
“哪家男儿看这个能中进士?”陆盛楠抖抖手里的书,很是不以为意。
“我要是能中进士,你就能考举人了!”她拿书点点翠枝。
然后又点点夏竹、秋兰,“你们怎么着也能是个秀才!”
丫头们听到此,虽知小姐是故意谦虚,各个面上却觉很是荣光,都咯咯笑出声来。
后面一辆马车里,李氏安静地靠在陆谨肩头,合着眼睛,难得能这么无所事事安安静静地待会儿,她原本很是享受,可前头马车传来的阵阵笑闹声,却极煞她的风景,让她忍不住皱眉。
第三辆马车里,廖管家也半合着眼,靠在车壁上,嘴里还悠闲地哼着小调。
“廖管家,您去过陇安吗?”一同坐在车里的紫菱,试探着问。
廖管家继续哼着调,没回应。
“咱们不知要在那里待多久。”紫菱说着,倒是显出些惆怅来。
“怎么,不舍得走?”廖管家悠悠开口。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城。”紫菱一直跟着夫人,最是知趣,从来没敢在夫人面前表露出些许惆怅,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不会很久。”
廖管家整整袖口,坐直身子,下巴仰得高高的。
紫菱一下子来了兴致,看着廖管家高深莫测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问道,“您怎么知道?”
廖管家淡笑不语。
他偷偷给老爷算过一卦,用不了三五年,他们就会回京城,而且还会更加富贵荣耀!
跟五品官比起来的大富大贵,那得是怎样的富贵?!老爷指定能入阁拜相!他太看好自家老爷了!
但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见他如此胸有成竹,紫菱也乐得相信,她抿唇笑着,提壶给廖管家斟茶。
最后一辆车里,气氛明显凝重许多。
陈家两兄弟正对着一把剑柄镶了颗硕大和田玉的长剑,各怀心思。
陈安知道,这把剑是侯府祖上留下来的,玄铁打造,削铁如泥,祖传的宝贝自是要护好。
可如果有人认出,只怕也会暴露身份,舍弃掉或许才是明智之选。
他一时犹豫不决。
陈锋也细细观察着手中的剑,即便对过去的事没有印象,他也知道这把剑对于他十分重要,不仅仅因为这把剑材质珍贵,又镶金嵌玉,更因为每次他握着它就会觉得满怀抱负,有股潜藏的力气似要喷薄而出。
“这剑是祖传的?”他再次跟陈安确认。
“嗯。”
“我的功夫是爹教的?”
“嗯。”
“爹的功夫是祖父教的?”
“嗯。”
陈安发誓,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陈锋轻轻叹了口气,“我怕是要让祖上失望了。”
“哥,怎么说这样的丧气话?”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不知道会不会一辈子……”
“不会的,一定会好的。”陈安打断了陈锋的话。
“是的,是的,陈公子不要泄气。您恢复得这么快,我们都佩服得不行呢。”长青嘴甜得很,马上接了陈安的话。
长风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他们的确很惊奇,这人只用了三天功夫,就从个昏迷不醒之人成了如今行动自如的样子。
陈锋见大家这么卖力地鼓励自己,不想扫兴,只能点头附和,但心里却在苦涩摇头。
他的记忆像被黑匣子锁了起来,他从最一开始的恐惧、彷徨到现在迫切地想要找到那把可以打开匣子的钥匙。
他反复检视着随身的东西,香囊、玉佩,还有这把珍贵的宝剑,可没有一样能够勾起他哪怕一丁点记忆。
很多时候,他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都觉得无比陌生,毫无印象。
陈安说他平生夙愿就是去镇北军投军,他巴望着能在这个过程中想起一些过往,哪怕一丁点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