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犬与土狗
厨房飘来红烧排骨的香气时,汪机灵的耳朵不自觉地动了动。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被黄土霸捕捉到,杂毛土狗从院角的破轮胎上跳下来,爪子敲击青石板的声音像倒计时。
\"新来的,\"黄土霸龇着发黄的犬齿,右前爪重重拍在汪机灵的食盆边缘,\"规矩还没学会吗?\"警犬特有的杏仁眼低垂着,退役时被剃短的毛发还未长齐,露出肩胛处狰狞的伤疤。
铝制食盆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倒映着汪机灵鼻尖的冷汗。他想起三天前刚被领进院子的情景,黄土霸的尿液在每根廊柱下画着歪扭的圈,像某种古老的结界。此刻那些刺鼻的气味正顺着晚风钻进鼻腔,混着厨房飘来的肉香,勾起胃部痉挛般的抽痛。
\"抬头!\"黄土霸突然暴喝,脖颈的毛发炸成刺猬。汪机灵条件反射般绷紧后腿,这是警犬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却在看清对方眼里的戏谑时倏然泄气。他的尾巴扫过青石板,卷起几片枯黄的银杏叶。
夜色漫过院墙时,女主人端着两个食盆出来。黄土霸的尾巴立刻螺旋桨似的转起来,却在看见汪机灵面前的食盆时骤然僵住——那里面多出两块带脆骨的排骨。
破轮胎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等汪机灵反应过来时,自己的食盆已经被掀翻,黄土霸沾着口水的肉块正滚进排水沟。月光照亮土狗嘴角挂着的肉渣,也照亮警犬爪垫上层层叠叠的老茧。
\"我说过,\"黄土霸的喉咙里滚动着低吼,\"这里的规矩——\"
记忆突然劈开夜色。三年前的雨夜,毒贩的匕首也是这样泛着冷光。血水混着雨水流进眼睛时,训导员的手还按在他渗血的肋下。\"机灵...活下去...\"那只手最后抽搐的弧度,和此刻在排水沟里痉挛的排骨如此相似。
汪机灵的獠牙刺破空气的瞬间,黄土霸的瞳孔猛地收缩。警犬扑击的角度精准封锁了所有退路,土狗本能地翻身露出肚皮,却在预想的疼痛降临时听见\"咔嗒\"轻响——生锈的捕鼠夹在警犬掌下碎成两截。
月光忽然暗了暗。汪机灵抬头看见二楼晃动的黑影,玻璃刀划开窗框的声响像毒贩拉动枪栓的声音。他浑身的肌肉记忆先于理智苏醒,后腿蹬地时带起的风掀翻了黄土霸的食盆。
小偷的惨叫惊醒整个社区时,汪机灵正咬着对方的裤管。警用格斗术的锁喉动作被他改良成犬类版本,直到警笛声穿透夜幕,他才发现黄土霸不知何时守住了楼梯口。土狗前爪还按着半块砖头,尾巴却在不自然地左右摆动。
晨光染红鱼肚白时,两个食盆并排摆在老槐树下。黄土霸用鼻子把磨牙棒推到中间,上面沾着他珍藏三年的牛肉味。汪机灵盯着排水沟里泡发的排骨,突然伸出爪子把它们捞出来,在土狗惊愕的目光中甩了甩水,推回对方面前。
屋檐下的破轮胎微微晃动,昨夜被警犬扑击的位置留着几道抓痕。汪机灵枕着前爪看蚂蚁搬运饼干渣,耳边传来黄土霸啃磨牙棒的动静。当第一片银杏叶飘落在并排的食盆中间时,他忽然觉得肋下的旧伤没那么疼了。
深秋的第七场霜降后,快递员送来两个定制项圈。黄土霸的新名牌沾着桂花香,汪机灵的皮项圈内侧烙着褪色的警徽编号。
他们常在午后挤在门廊晒太阳,警犬的伤疤被土狗的杂毛覆盖,土狗啃过的骨头总留着半块脆骨。某夜寒风骤起时,两只狗不约而同起身巡视院落,月光在地上拖出两道时而交错时而重叠的影子。
直到某天清晨,流浪狗群在墙外嗅探。黄土霸刚要龇牙,后颈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汪机灵的前爪正轻轻搭在他隆起的肩胛骨上,如同当年训导员拍在他后背的力度。
墙外呜咽声渐渐远去,银杏叶沙沙落满庭院。黄土霸甩了甩沾露水的耳朵,把最肥美的排骨扒拉到两个食盆中间。这次汪机灵没有谦让,只是将磨牙棒咬成两截时,特意把带肉渣的那端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