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轻欢紧紧抱着怀中尚在襁褓的宝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孩子柔软的襁褓，看着那辆即将启程回天陵的马车，一脸的犹豫不决。
“轻欢，要不我们留在天赤吧。”阿宝站在她身侧，轻声说道。他看着罗轻欢紧蹙的眉头和眼底的挣扎，心中满是心疼。
罗轻欢咬了咬下唇，“可是，你的生意在天陵…还有颜儿…”提到颜儿，她的眼中泛起泪光。颜儿如今留在天陵昭府，不知是否安好。她怎能放下心来？
阿宝伸手将罗轻欢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生意在哪里都能做，这样吧，你带着宝卿在天赤罗府等我，我回天陵处理下铺子，便带颜儿回来找你们。”他轻轻摸了摸罗轻欢的头。
罗轻欢抬起头，红着眼眶，泪眼汪汪地满眼不舍的看着阿宝，“那好吧，那你快去快回，我和宝卿等你回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眼泪几乎要溢出眼眶。
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乳娘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满是焦急，“二位贵人，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你们都是家底子厚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家，我可不行，我得回天陵，我一家老小可都在天陵啊。”说罢，不等他们回应，便放下车帘，催促着车夫启程。
阿宝轻轻搂住罗轻欢和宝卿，在罗轻欢额头上落下一吻，“走啦，快回去吧，有事就让昭言大人传信给我。”他强装镇定，可眼中的不舍却怎么也藏不住。
罗轻欢点了点头，看着阿宝转身走向马车。马蹄声响起，车轮缓缓转动，罗轻欢抱着宝卿追出几步，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才停下脚步。
“啪！”奏报重重砸在案牍上，震得笔洗里的墨汁泛起涟漪。白镜禾杏眼圆睁，“白慕淮可真行，挖我的墙角！”
楚千墨俯身拾起被震落的奏章，天青色广袖掠过地面。他望着白镜禾气得通红的耳尖，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你让她在天赤自立为王，她手里无人可用，自然要抢你的良臣。”
“他昭言可算不得良臣！顶多是良禽！只有良禽才择木而栖呢。”白镜禾气呼呼地反驳，忽然身形一僵。案牍下，一汪清水无声蔓延，在青砖上晕开深色水痕。她低头望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声音陡然发颤，“阿墨，我…我怕是要生了。”
楚千墨手中奏章“啪嗒”落地。他猛然抬头，正对上白镜禾苍白却强自镇定的脸，那双往日盛着万千星辉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惊惶。几乎是下意识地，他长臂一揽，将人稳稳抱起，“我去叫怀秋！”楚千墨将白镜禾安置在床榻上，喉结上下滚动。看着她汗湿的鬓角和紧攥床单的手，心底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慌乱。他转身欲走，却又忍不住回头，直到白镜禾虚弱地朝他点点头，才疾步奔出寝殿。
长廊外，暮色已浓。楚千墨站在廊下，听着内室传来压抑的痛呼，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上一次他赶到时，白镜禾已经生了，所以他并未见过白镜禾生产时的情景。
“皇后您能不能找把椅子坐下？”康御医被晃得眼晕，“虽说陛下是生第二胎了，会比较快，但也最少需要半个时辰。”
“快还需要半个时辰？康御医，镜禾不会有事吧？”楚千墨扒着门缝往里张望，只能看见帐幔后模糊的人影。他攥着门框的手青筋暴起，仿佛这样就能分担白镜禾的痛苦。
康御医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女子生产都如此，您放心，臣就在这儿候着。”
“哎呀，你就别在这儿品茶了！”楚千墨猛地转身，“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总之，我不想再让镜禾有喜了。”话出口才惊觉唐突，他耳尖泛红，却仍执拗地望着康御医。
“有啊，多的是办法。”康御医放下手里的茶盏。
“不伤镜禾身体的办法有没有？”楚千墨打断他，目光灼灼。
康御医挑眉，“那就伤你的身体呗，每十天我给你施针一次，喝两天的汤药即可。”他嘴上语气不善，心底却暗暗点头。眼前这人虽贵为皇后，本该盼着陛下多诞子嗣稳固地位，却甘愿以自身为代价护陛下周全，倒叫人刮目相看。
“康御医，我发现你一和我说话，就有点阴阳怪气的，我是哪里惹到你了？”楚千墨突然发问。
康御医白了他一眼，又端起茶盏，“你没惹到我吗？康太傅是我哥哥，亲哥哥！”说到“哥哥”二字，语气不自觉加重，“你连弑父…当然，我哥不是你亲爹，那也算你的义父吧？”
楚千墨张口欲辩，却被康御医抬手止住。“好，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要说你失忆了。”老御医轻叹一声，“我相信，所以我也没多恨你，顶多阴阳你几句。”
话音未落，内室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楚千墨脸色骤变，再顾不得与康御医周旋，将脸死死贴在门缝上。
一声清亮的啼哭刺破凝滞的空气，康御医悬着的心重重落下，“恭喜皇后。”
楚千墨攥着衣角的指节猛地松开，锦缎上蜿蜒的暗纹被捏出褶皱。他望着紧闭的雕花木门，“我能进去了吗？”
康御医慢条斯理地拿起地上的药箱，“您是皇后，硬要进去，谁敢拦您？”
“那你不早说！”楚千墨顾不上仪态，掌心重重推开雕花木门。血腥味扑面而来，绣着并蒂莲的帐幔间，白镜禾苍白的面容让他眼眶骤然发烫。她乌发凌乱地散在枕上，冷汗浸透的中衣贴着单薄脊背。
“镜禾，还疼吗？好点了吗？”楚千墨踉跄着扑到榻边，颤抖的手悬在她肩头，想将人拥入怀中，又怕弄疼她。他瞥见床头铜盆里浸透血水的帕子，喉间泛起酸涩。
白镜禾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指了指床畔怀秋抱着的襁褓，“没事的，又生了个女儿，你去看看。”
楚千墨却固执地摇头，发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我不想看见她，她把你折磨成这样子，抱走，抱走…”滚烫的泪砸在白镜禾手背。他想起方才隔着门板听见的惨呼，每一声都像钢针狠狠扎进心口。
“生两个就可以了，以后我们不生了好吗？”他紧紧攥住白镜禾冰凉的手。
白镜禾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楚千墨只觉心脏骤停，猛地抬头，苍白的脸色比床幔更无血色，“康御医，她，她…”
康御医快步上前，手指搭上白镜禾腕间。片刻后，他没好气地瞪了楚千墨一眼：“小点声！陛下睡着了。”
楚千墨这才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床边，望着白镜禾恬静的睡颜，小心翼翼地将她散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